除了白一一隻身在前,白浩文始終在虞氏懷裡,其他三個孩子不知何時都聚攏到了白老二夫婦倆周圍。無一例外,小臉上紅腫的雙眼中,是對女子手段殘忍的驚懼,是想哭不能哭的隐忍,是對接下來的迷惘……
那銀色勁裝女子鳳眸流轉,眉梢帶霜。嘴角彎起,眼中并不帶笑意:“好了,今夜大家都累了,早點結束吧。”
白一一聲音清亮,擲地有聲:“不知貴人要如何處置我等?”
女子語氣冰冷,似是不耐煩再多做糾纏:“依你所言,如你所願。”
白一一莞爾,笑容如晨曦之光綻放:“貴人的意思是,你行事聽我令?所以貴人要聽我令草菅人命、濫殺無辜?”
“激将法對我無用,你們的命都在我手上。”女子面容微動,蹙眉不喜道。
白一一豁出去了,反正要死了,能給對方找點不痛快非常劃算:“所以我說對了,貴人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們任何人,本就要殺我們所有人滅口。
貴人當然手握生殺大權,隻是貴人這樣以勢壓人、行事無度,和以蠻力逼人就範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别,又置我朝律法人倫綱常于何地?”
女子眉眼冷峻:“爾等賤民配提什麼律法綱常,本人念及上蒼有好生之德,念在爾等或年幼或不知情或混沌,本想留爾等一命,誰料你等賤民不思悔過,竟敢言語挑釁,饒是本人再仁善,世間也容爾等不得。”
白一一輕嗤一聲:“貴人何必自欺欺人多此一舉。貴人口口聲聲自稱仁善,若真的仁善,我等為何在此?若真的仁善,為何不像那些人一樣,給我等一個痛快,而是折磨我等弱小無辜聽你審案?陪你看戲?
我等原本不知情,被你抓來,聽的多了,貴人反而要放過我們?!
陪你看戲,是啊,貴人喜歡看戲。貴人樂見弱小驚慌失措孤立無援,貴人喜觀弱小卑躬屈膝搖尾乞憐,貴人更愛看弱小互相攀咬内讧人倫慘劇,是否隻有看到這些,才能讓你重溫權柄在握時的快意和滿足?!才能讓你一時忘記失勢時被賤民踩在腳下的苦楚?!
而貴人如今要殺我等,貴人自己心裡比我等更知道我等有多無辜,隻是貴人自己無法面對過去,所以要殺我等滅口,這實在是自欺欺人。”
白一一一口氣說了很多話,用詞之大膽言語之通達,讓所有人瞠目。而她傲立在風中,有種奇妙的魔力讓人移不開眼。
“放肆!”女侍衛,拔劍相向。
寒光閃爍間,劍已架在脖頸上。
白一一紋絲未動,用全場都能聽到的音量,誅心道:“這位侍衛姐姐,在貴人手下幹活不容易吧,你一定很優秀。
而且,你也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吧?不然怎會在我說完之後,才拔劍。”
脖頸上的劍輕微一顫,白一一脖頸一涼。破皮出血了,但還不緻死,白一一心道。
這回,那女子徹底不裝了。
似是從沒想過有人能當着手下衆人把她的僞裝和臉面撕碎踩在腳下,自小以來的教養與涵養統統抛之腦後。橫眉冷對怒道:“大膽刁民,口出狂言,目無尊卑!爾等區區賤民,竟敢多次出言不遜以下犯上!今日若不嚴懲,何以正綱紀!”
她纖手一揮,聲如寒霜:“殺了他們。”
言罷,目光如刀,直直刺向白一一。
四周衆人皆屏息凝神,不敢稍動。
白一一無所謂,必死之局,非一己之力能逆轉也,就是死也要誅心:“貴人急了,貴人在急什麼?被我說中了什麼?我說貴人實則膽小無能。權柄在握,不過權柄之奴仆,一朝失勢,便如喪家之犬,對嗎?今雖生殺在握,天下逆耳之人,豈能盡誅?
今日你在上,我在下,你以權勢壓我欺我殺我,我無能為力無可奈何。隻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已将你被困清源村兩月有餘的消息傳出。他日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就是你今天要殺我等滅口的代價。
若能承受這滔天非議,那麼請賜我一死。”
她眼神堅定,神情自若,如同烈日驕陽,不畏漫漫前路任何艱難險阻。
那女子騰地起身,穩住身形,眼神中無盡的狠戾:“殺了她!立即殺了她!還有他們!”
霎時,院中喧鬧再起。止不住的哭喊聲、刀劍出鞘聲、呼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那名一直貼身護于女子身側的玄衣人箭步而來,優雅矯健,猶如一頭獵豹。
寒風攜着“青面獠牙”愈近,駭人的壓迫感愈足。
鋒利的匕首沒入白一一腰腹時,白一一疼得沒忍住,罵了句髒話:“M的,狗男人。”
要不是來殺我的就好了——這是倒地前白一一唯一的内心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