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北,三月底。
改色款瑪莎拉蒂停靠道邊,馮意檸徑直走去,把行李箱利落放到後備箱,随後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的姑娘,一頭淺栗色卷發,偏過頭的時候,朝着來人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在空氣裡一觸炸開,惡作劇似地笑了笑,這才收回手。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馮意檸給自己系好安全帶。
孟思栀轉眸回來,細細打量快小半年沒見的發小,她倆自小長大,躺在床上徹夜聊天過,也一起寫過檢讨,特鐵的那種。
隻是這麼些年,她還是會不自覺看着自家發小出神。
這天漸暖起來,眼前姑娘一身杏色襯衫水藍長褲,外面隻簡單套着件外套,随手挽了個丸子頭,幾縷碎發在後頸垂下,臉頰白皙素淨,活脫脫個青澀大學生。
隻是瞧清她的眸光,就完全不像了,盡顯高門大戶裡的溫婉氣質。
馮意檸垂眸回了消息,正擡眼,對上孟思栀直直瞥她的目光。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孟思栀回神,話也不着調:“面前有這樣個一眼難忘的仙女姐姐,偶爾晃會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馮意檸這些年早就習慣發小病入膏肓的顔控屬性,隻是輕笑了笑,沒說什麼。
孟思栀朝她手裡握着的手機努努嘴,打趣道:“你這回國一趟,跟做賊似的。”
馮意檸眼眸幾分無奈:“沒辦法,回來就要結婚了。”
孟思栀說:“你說你這才剛畢業,這婚你家二姐都還沒結呢。”
馮意檸說:“老爺子更急些。”
“你家老爺子急什麼……”孟思栀很快反應過來,頓了下,“裴老爺子?”
都知道馮、裴老爺子過去是戰友,一起上過戰場立過功,早些年馮意檸還是個年幼白淨的小姑娘的時候,被帶去裴公館,面對威嚴的裴老爺子,偏偏是這個小輩裡瞧着最乖的小姑娘,敢上手拔胡須,敢管着犯脾氣的老爺子吃藥,也最得老爺子歡心。
這門婚事,就是兩位老爺子自那會定下的。
孟思栀說:“也是,他一直把你當親孫女看待的,這回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國,巴不得你快點過門,他家大孫今年二十九了,明年就老男人一個,怕你被哪個年輕帥氣的小狼狗搶走,畢竟夜長夢多。”
馮意檸被這句“老男人”逗笑,還是善意提醒:“這話别在人前說。”
“我哪敢啊。”孟思栀說,“别的不說,你那沒過門的老公,那股攝人的壓迫感,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能讓孟小姐怕的人不多了,馮意檸這會來了幾分好奇:“有這麼吓人?”
“膽戰心驚,所言非虛。”孟思栀像是想到了什麼,不願意多說,“你的印象呢,還停留在N年前的古早版本,反正早晚再見着面兒,就知道了。”
馮意檸猜想是什麼黑曆史,既然對方不好意思說,她也不打算刨根問底。
車窗外街景不斷倒退,今日天光大好,燦色陽光大片鋪撒,孟思栀故意問了句:“把你送回家?”
要是回家,她何必要麻煩孟思栀來接她一趟?馮意檸隻當沒聽懂她的壞心眼:“去工作室。”
“哪有人剛下飛機就直奔工作室的?”孟思栀有些好笑地嘟囔,“真是小工作狂配老工作狂,絕配上了。”
馮意檸算是聽出來了,她這發小最近被家裡磨着去相親,怕是被折磨瘋了,這會對她話裡話外都是打趣,是想拖着她也下水。
她有意問了句:“什麼?”
孟思栀聲音不算低,心想怎麼可能沒聽清,還故意來問她一句,這人瞧着溫溫柔柔的,時不時卻會冒出些壞心眼,不過仙女總是有被原諒的特權的。
于是她很大發慈悲地揭過這茬,轉而問起正事:“你那不缺人?”
馮意檸如實地說:“缺人啊。”
她沒有聽從家裡繼承家業的安排,可在國内的工作室前途未蔔,正是缺人之時。
孟思栀說:“半小時前,簡曆發你郵箱裡了。”
馮意檸有些訝意,卻也在意料之中,口吻幾分認真地問:“考慮好了?你家裡人不是一直希望你去家裡公司嗎?”
“你孟小姐,向來不學無術,就是有一個天大的優點——”孟思栀笑了笑,“有錢。”
“你若是玩票,我有閑有錢,反正有的是時間陪你耗費。可你若是想大幹一場,發小有需要,那我責無旁貸啊。”
孟思栀話鋒一轉:“除非你嫌棄我。”
“怎麼可能嫌棄你。”說不感動是假的,馮意檸說,“就你履曆裡的那些大獎,來這個級别的工作室當主美,是我高攀了。”
孟思栀口吻幾分玩笑意味:“先别哭,我知道你好愛我。”
過了會,馮意檸眸中浮現柔和笑意:“不會讓你的選擇後悔的。”
孟思栀突然開口:“先别後悔不後悔了,你看。”
馮意檸循聲,朝着前方岔路口瞥去。
一輛火紅法拉利敞着蓬,極其嚣張地停在街道邊。
這是特意侯着她呢。
眼熟的車型,這般招搖的陣仗,閉眼都能想到是何人的手筆。
這時一隻纖長的手伸了出來,稍稍探出身的人,發質烏黑蓬松,長發大波浪,皮膚白得反光。
指尖塗着丹寇,很随意地擡起造型誇張的紅玫色帽檐,露出的一雙狐狸眼微翹,很有沖擊力的濃顔五官,朝着她們輕眨了下左眼。
“你家小嫂嫂,也就一個字能形容。”孟思栀眼睛都看直了,比了個大拇指,“——靓。”
馮意檸拿起杏色手提包:“工作室之行,還是改日再約吧。”
孟思栀問:“就不做一點點抵抗?”
馮意檸口吻認命:“都特意來接了。”
“還能有旁的法子嗎?”
孟思栀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祝你好運。”
下車,馮意檸直直走到車前,笑着打招呼:“小嫂嫂。”
商窈杳跟開車走的孟思栀揮手道别,這才撐着手臂,慵懶趴在車沿邊,笑得極其的無辜:“剛巧碰到你,順路接你老宅。”
哪就能這般湊巧?不過馮家一向樂得哄着寵着這位小嫂嫂。馮意檸說:“那走吧,回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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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老宅,客廳裡。
馮意檸端正坐在沙發上,懷裡抱着隻璃兔的周邊抱枕,她自己設計的,往家裡寄了一套,被母親放在了老宅各處。
左手邊坐着二姐,一側坐着大哥和小嫂嫂,對面坐着馮氏夫婦,除了遠在南方度假休養的老爺子,一大家子人齊全了。
商窈杳清了清嗓子:“剛巧今兒都在,關于檸檸這婚事,家庭會議現在開始。”
馮家一向有家庭會議的俗規,馮意檸對這陣仗倒是很習慣了。
早在車上小嫂嫂一改常态,讓她阖眸養神的時候,她就知道回來有此一劫。
“既然沒人說話,那我先說了。”商窈杳說,“我不同意。”
這話不讓人意外,馮承安和齊馥儀對視了一眼,被老婆不動聲色地抵了下手臂。
馮承安看向一向沉穩的大兒子,稍頓沉吟:“這婚事,阿禮怎麼看?”
馮俞禮稍稍擡眸,對上自家老婆飽含“威脅”的目光,眸底幾分縱容:“聽太太的。”
馮承安又看向二女兒:“清清呢?”
馮亦清說:“既然是檸檸的婚事,最該聽聽她的想法。”
一時間,衆多目光過來,馮意檸說:“我覺得還好。”
“我倒是也覺得不錯。”齊馥儀說,“裴家這孩子,雖說性子冷淡了些,可畢竟是在裴老爺子跟前養大的,樣貌人品都知根知底,沒不良嗜好,身邊沒莺莺燕燕,親家之間算得上熟悉,檸檸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