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言清緊挨洛凕坐得闆正,雙手握拳杵在膝上,低頭抿嘴,俨然是英勇就義的模樣。
“要說,我還是去晚了。”姬瑾見二人這般,輕笑一聲,把折扇展開搖了搖,“結果隻聽見鎮上的人說,是個白衣道長替他們把惡人引走,才保住了命。”
單刀直入,洛凕心底稍稍松下一口氣,正色回道:“既然遇上,自是不應袖手旁觀。”
更何況那幫人似乎就是沖他來的,他想躲也躲不掉。
“想必是一場惡戰。”姬瑾臉上倒多出幾分無奈,放緩語氣,“道長不必警惕,我并未打算多問。那事發生在問月舫的地盤,我楓火蓮台一介商行,也管不上。”
說罷,他端過桌上茶杯淺抿一口,又幽幽看了李言清一眼:“何況,我還得感謝你,一路照顧這位不太省心的小少爺。”
李言清聽得臉上一皺,又不敢吭聲。
見此人不打算繼續追問,洛凕便笑道:“多謝。”
不然他就要立刻翻窗而出了。
也是倒黴,他何曾想到才被人提醒過莫要随便摻和,緊接就被逮了個正着。一想自己這運氣,洛凕也不知該歎是好是壞,即便到頭來,多半是被自己算計進去的。
早知一場空就不去了。想到此處,洛凕暗自歎道。
“我也隻是看你合眼緣,便一道請來坐坐。”姬瑾平淡笑了笑,“道長正好要來永萍,也權當是順路捎帶一趟。”
此話一出,洛凕神情一頓。
他們不過頭回見面,姬瑾是如何知道的?他再一細想,難道從他下山遇到李言清開始,就已經在楓火蓮台的監視之下?那之後所發生的種種,這人豈不是也了如指掌?
卻是李言清先忍不住跳了起來:“原來你們一直跟着我!”
姬瑾将折扇在手心一收,并不否認:“永萍到辰澤三千裡長雲,你要如何能去燼緣山?”
李言清被一句話憋住,皺着臉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
“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等我送他回來?”洛凕有些不解。
楓火蓮台随時都能把人抓回去,為何還要放任這寶貝小少爺同他一個來曆不明的道士接觸,乃至一路同行毫不防備。
“我答應尋人,但可沒答應尋到便立馬帶回永萍。”姬瑾笑得高深莫測,“大好的年紀,總是閉在屋中豈不可惜?”
說到此處,卻聽他兀自淺歎一聲,笑中竟有些許自嘲,隻是很快便淡去了:“雖說本是别人的家事,我不該多管,奈何世間難見這般真情性子,幾番斟酌還是于心不忍。”
洛凕一時無言,隻覺此前是他有所錯怪。姬瑾看上去倒也是個溫良之人,茶館外的議論應當作不得假。何況對他如何解決那夥怪人一事亦不多問,至少此人是沒有惡意的。
李言清鼓起臉,有些别扭地嘟囔:“直說嘛,難怪我總覺得有人盯着……”
姬瑾哈哈一笑:“時候尚早,要不聽個書再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洛凕也隻能應下。
偶有路過說書攤,洛凕也不過入耳一兩句,這會正兒八經坐在台下,倒也被勾起些興趣。眼看下面擺好陣仗就差說書人往台上一站,此時姬瑾又突然問道:“話說回來,還不知道長名号?”
洛凕收回視線,答道:“不過下山數日,尚沒有名号,隻姓洛,單字凕。”
“凕?”姬瑾問。
洛凕左右想想,便指尖沾些茶水,在桌上寫出個字。
“凕川啊。”姬瑾隻一眼就了然,“道長是那裡人?”
洛凕再将那字抹平了去,答:“後來上山修道,也沒再回去過了。”
“道長看着頗為年輕。”姬瑾挑起眉毛,往前坐了些,“道行如此高深,是自幼便随了仙門?”
“鄉野散修十來年,遠遠不及。”洛凕笑道。
啪!
隻聽底下撫尺一響。
大抵都是來聽書的,底下幾桌人在那聲撫尺過後,也紛紛停了議論閑談,往台上望去。姬瑾本還想再聊上幾句,見已開始便靠回榻上,望向窗外道:“來的巧,聽完再說吧。”
李言清約莫也是喜歡這些的,本還坐得拘謹,那聲動靜一出,轉眼半個人就扒到窗邊上去,滿眼期待。
洛凕便也靠過去些,往那紅幕前方看去。
“這江湖上風平浪靜,灰絮樓裡都快出不來東西,真不好意思,可讓各位久等!”
隻見那說書的一身白馬褂,右手執一墨面折扇,左手捏着撫尺搭在一旁小台上。聲音清朗,正能傳遍整間茶館。
“也不能罷工了不是,那這回便講些經典的!哎,我掐指一算,這上次講啊怕也是前年咯,不知還有沒有老爺記得。”
“五大妖,都熟悉吧?那赤竹崖、碧梅谷、黑晝鬼、白夜仙……”話音刻意頓了頓,半晌,扇柄往桌面一敲,“還有一個,也就是咱們今天要講的,這五妖之首,那三千年前差點把中原鬧個底朝天的——”
扇子唰地一展。
“灰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