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那些怪人在拿灰瘴天的名字唬人?”李言清聞言從窗外扭過頭來,撓了撓頭發。
“不過一次照面,還不好定奪。”姬瑾笑道,“小少爺若感興趣,日後再議?我楓火蓮台随時歡迎。”
李言清立馬皺起眉頭,往後仰了仰。
“那便早些回去,省得天擇殿來我這尋人。”姬瑾半開玩笑道,說罷,用扇子不輕不重敲了敲茶桌,“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件事。”
随後便有一名青衣人推門而入,臉上一張金蓮面具,躬身端來一方蓋着墨綠罩布的托盤。
再不等洛凕詢問,那人行至茶桌前将蓋布掀開。隻見底下是一白綿金絲軟墊,正中置一同樣的金銀蓮花面具,額前嵌一赤珊瑚石,更為小巧簡潔,可供遮去眉眼。
“這是……?”洛凕猶豫問道。
他記得先前所見的楓火蓮台的人,也都戴着這樣一張大同小異的面具。
“信物。”姬瑾撐開扇子,随手将鬓側碎發向耳後捋過,“道長若日後想尋個去處,便持此物來楓火蓮台。要是暫時拿不定主意,出行在外,亦可憑它至各處錢莊領些傍身銀兩。”
話中之意明顯不過,洛凕心下了然。許是看他能以一人敵衆,還與李言清交好,便順勢以此結交個人情。此人的地位,若想害他一個道士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這番話的确是真心實意。
而若有這面具在,他也不用擔心之後會因李言清而被天擇殿找上麻煩了。
想到此處,洛凕伸手取過,行禮道:“多謝姬閣主。”
獨身一人,有個靠山也好。
“如此甚好,那我便先行一步。”待青衣人退出屋外,姬瑾也随後起身,卻又似想起什麼,轉身朝洛凕笑了笑,“對了,此外再容我多嘴一句,有些東西,現今還是莫要随便示人。”
洛凕神色一滞。
垂眸片刻,他再去看時,門邊隻剩一抹淡青隐去。
李言清聽得好奇,湊近小聲問:“什麼東西?那塊鱗片嗎?”
洛凕回過神隻歎笑一聲,答道:“我還能有什麼?”
——
那柄劍。
無鋒無刃,乃至沒有劍鞘。被遞到他手中時便是黯淡的模樣,仿佛僅是一塊沉甸廢鐵。在枝葉蔥郁的竹林中,這劍就好像是被折斷了,像早已幹枯的竹枝,死氣沉沉。握在手中冷且刺骨,比之劍更似是深潭凝冰。
将劍交予他的人說,去溯雲巅。
“我要如何去?”洛凕問。
一封附着新折松枝的信,一柄鈍劍。匆忙入了世,還未認清道路便要遠行,既是倉促,也是荒謬。可他此刻将劍接下,已别無選擇。
那人最後僅留下一句話。
“你會記得的。”
——
姬瑾離開後,台上說書已近尾聲。
“相傳莫歸祖師與那妖物在通天雲端之上大戰七天七夜,地動山搖,日月同出!中原百姓無一不為他捏了一把汗,隻祈禱祖師千萬要将那妖物降住!”
洛凕斜倚着,指尖在榻邊輕點,聽着那說書人講至高潮慷慨激昂,看那戲台上風起雲湧,卻始終有些興緻缺缺。
“卻在最後一日,莫歸凡軀不敵萬年妖邪,落于下風!又顧在身後便是蒼生百姓,他不得不以命相搏,以身為祭,請來神劍下凡!”
李言清早已看得投入,幾乎要把大半身子探到窗外去,好看清那變幻莫測的幻境。聽至此處,他唐突驚呼一聲,自顧自道:“噢!這個我記得!話本上也有寫,好像是叫什麼——”
說到一半卻卡了殼,李言清轉而抱起手臂冥思苦想。此時又聽洛凕補了一句:“烏篁?”
“對對對!就是這個!沒想到凕哥你也看嘛!”李言清頓時歡喜。
洛凕笑了笑:“……有所耳聞罷了。”
“神劍在手!一劍破萬法!那灰瘴天無處可退!頃刻被斬于劍下!”
“書上還怎麼說?”待至說書人下一句末了,洛凕又問。
李言清聞言從窗邊坐回去,轉轉眼睛,回憶半晌:“我想想啊,說是莫歸同樣神魂俱滅,彌留之際将神劍托付給昔日好友柏氏。柏氏因此揚名,遂坐鎮原嶺,借神劍之名取作烏篁山莊,不日便跻身五家之一……”
話未說完,洛凕卻已悠悠起了身。
“不聽完書再走嗎?”李言清見狀,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是都說完了?”洛凕笑着反問。
李言清這時才反應過來,傻眼許久,再回頭一看窗外。見台上說書人鞠了一躬,已是将要謝幕的架勢,他旋即蔫了下去,趴在茶桌上嘟囔:“我好不容易能來看一回呢……”
“茶館又不會跑,總有機會的。”洛凕拍拍李言清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