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處稍偏僻的山岩後,門冽才松開按在人肩上的手。
“這才一個月,山上弟子被你打了個遍。好幾個師長都快瘋了,全都在說你的事。”
“那是他們比我想的不經打。”洛凕笑得全然沒有悔過之意,“我還是個帶病殘廢呢,身上才多少修為。”
他心底腹诽,這人剛才一路不松手分明就是怕他趁機跑了。這架勢,怕不是真要抓他去算打壞演武堂的賬,他哪有東西可賠。
這副樣子隻叫門冽歎笑一聲,視線落向洛凕手裡那冊舊書,轉而問道:“補多少了?”
“這才多久。”洛凕也懶得在這人面前做什麼遮掩,随手将書冊翻得刷啦刷啦,還掉出些半黑半白的紙屑下來,“大半個書閣的東西,再過十幾年也補不完。”
“是不打算走了?”門冽挑眉。
“還沒想好呢。”洛凕啪地将書合上,幽幽擡眼,“等我去過永萍再定?”
門冽笑了一聲,轉身往别處領去。
“師尊剛議完事,正好,去劍潭吧。”
*
主殿前。
“你不趁現在把那小子叫過來說點啥?”這是戴瓊羽的聲音,“我看你當寶似的恨不得天天去看,還以為憋得慌呢,沒想到你對你老相好送的禮這麼不上心啊。”
“你找死,我看你腦袋上那撮毛是不想要了。”這是另一個洛凕沒聽過的沉穩男聲,聽上去相當咬牙切齒,“再說一句相好試試。”
“哎呀過太久了我都忘記名字了,叫什麼來着。”戴瓊羽挑釁道。
“嗯,雞的記憶力的确差一些,可以理解,我還沒小氣到跟畜牲一般見識。”另一人挑釁了回去。
“是嗎?也不知道是誰被隻雞砸出内傷,大半年直不起腰來。”
“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那會還盤算着買了口新鍋,現在還在夥房後面挂着呢。”
“那你也别用了,蓋在頭上正好能遮遮發際線,最近往後倒了不少吧?”
“還行,倒是這段時間山上鳥毛變多了,要不去找個郎中看看,别是生虱子。山上陣修不管這個,劍修倒是能幫你把毛剃了,一勞永逸。”
嗒嗒。
二人針鋒相對火星四濺之時,大殿門口傳來幾聲敲響。
敲門的正是門冽,正笑眯眯的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還保持着敲門框的動作。
而洛凕站在一旁,眼神不斷在二人間切換,耳聞目睹方才對話已然大為震撼。門冽是說等天擇殿的人離開就帶他去劍潭沒錯,但洛凕也沒想到,他跟着人到了大殿前,居然能聽到這麼……沒有營養的鬥嘴。
他頓時想起阮黔和邱梁提到夕華說話時的神情,那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二位關系依舊如此和睦,弟子甚感欣慰。”門冽微笑道。
“和睦?就他?”
兩人同時偏開臉,異口同聲,連嫌棄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洛凕大為震撼。
“咳咳。”夕華率先清清嗓子,問道,“這時候把甯霄帶來做什麼?”
隻見夕華脖子上有一副厚重鐵圈,緊勒喉嚨,正是阮黔提到過的沉鐵項環。應是要與人議事才取了出來,看上去不太舒适,話才說完,他便伸手轉轉項圈,挪了下位置。
“甯霄上山以來用壞了近千柄劍,上午還差點把演武堂打塌。”門冽笑着兩手揣進衣袖,有意無意先提起了這些。
“?”洛凕眉頭微皺。
這人明顯是在告狀,難不成真要他賠錢?這下壞了,他現在可身無分文,也不知能不能去找楓火蓮台幫幫忙。
戴瓊羽聽罷瞥了一眼洛凕,唏噓道:“小子挺能造啊。”
“……該讓師兄再鑄一批劍了。”夕華喃喃道。
見二人反應似并未放在心上,洛凕才悄悄松下口氣。
“不知師尊是否有意帶甯霄去劍潭?”門冽繼續說罷,又頓了一下,多問上一句,“潭裡還有剩嗎?”
“……”
一陣詭異沉默。
座上兩個人不約而同低頭皺眉扶起下巴,面色凝重,似陷入極深思考之中,許久沒人出聲。再過半晌,是夕華先開口:“……新的還在煉,舊的全鏽了,能用的隻剩下……”
“哪把來着。”戴瓊羽按着發皺的眉心,回憶片刻,而後恍然道,“哦,那把。”
夕華再度認真考慮過一番,頗有遲疑:“也不是不行……”
“不妨試試?”門冽提議,“多少是柄靈劍,再這樣下去,鏽了未免可憐。”
“?”洛凕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