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遠道而來,我不親自迎接實在失禮。”
轉瞬之間,蛇群飛快蔓延,幾人已被圍困在神龛前。踏下最後一級台階,宋雲輕悠悠開口,竟是面帶着笑的,語氣輕佻,與前日冷漠大相徑庭。
“看樣子,幾位的傷都已經養好了?”
而短短兩句話,已叫洛凕聽得一陣惡寒。
饒是除了洛凕之外的幾人,聽罷也都神情詫異。那日在尹府上時,宋雲輕即便上來就打不講道理,可也沒有這般……浮誇。
“吓到幾位了?”見幾人反應,那人笑眯起眼睛,伸手一捋腦後馬尾,“是,下次我會記得先打招呼的。”
“……你這是不裝了?”李言清滿臉嫌棄往後一避,被這誇張作态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遂再拔出劍往身前擋了擋,“嘶,有點惡心。”
齊清軒即便鬥笠遮着臉,也看得出來相當厭惡。柳時倒提起興趣似的挑起眉,臉上也不見笑。眼看那人悠然打量過來,洛凕實在是忍不住了,幹脆徑直問道:“你是何人?”
他确信宋雲輕就是太久沒見,也不至于轉性成這個樣子。更何況他們昨晚才打過照面,一夜之間又怎會變化如此之大。
“……看來你就是盤踞在此的妖物。”門冽顯然也有些看不下去,一手擡起,劍已指向那人,“鐘道長也是你殺的?”
那人聞聲一轉視線,朝門冽上下打量兩回,随後輕聲一笑,叉起腰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道長錯怪。我不過看尹老闆可憐,求神拜佛處處碰壁,才心生憐憫指他另條出路罷了。”
“一派胡言。”洛凕眉頭一皺。
唬人去修歪門邪道,何來憐憫一說。
“這是實話。”那人卻說,“同妻女出遊,路遇山匪,隻有他一人拖着殘腿活了下來。抱着亡女連夜爬回永萍,卻因身無分文遭醫館拒之門外。就此落下病郁,酒莊亦無心經營,緻使家道中落。”
“……”
話中輕描淡寫,卻似壓在洛凕心口,叫他呼吸一滞。
空蕩的酒莊,被重摔在地的牌位。來時所見,皆并非毫無緣由。
“一個飲泉君能救得了他什麼?”那人說着朝洛凕伸出手,笑道,“但萃靈鼎源自明境聞名的鬼師,隻是将兩個亡魂留在他身邊,豈不綽綽有餘?”
門冽沉聲道:“那也不該取千人性命。”
那人聳了下肩,兩手一擡,露出玩味的笑:“二位道長怎地如此不捧場。可惜,我還特意捏了二位熟悉的皮子,以為能好些說話呢。”
“怎麼回事?”齊清軒聽到此處察覺不對,急躁地轉頭詢問。
“之後再說。”洛凕喚出陽霜,簡短答道,“他不是宋雲輕。”
“我可等了幾位好久。”那人又擺出副沮喪模樣,歎道,“這祭壇裡又空又黑,連我待長了都有些害怕。”
“祭壇?”洛凕詫異道。
“不如,你們一起去下面陪我?”
話音剛落,‘宋雲輕’的身形竟如雲煙虛幻,原是一道假象。
而幾人頓時神色一緊朝腳下看去,下一刻隻聞轟鳴,整個酒窖突兀劇烈顫動。酒缸紛紛傾倒破裂,火把從牆上掉落,一瞬之間将缸中酒液點燃,火光炸開,将蛇群一并吞入。
隻見火中似有何物,身形龐大,伴刺耳嘶嘶聲緩慢遊動。震顫間,那黑影猛然竄出,徑直撞向神龛前的地面。
洞窟轟然坍塌。
酒窖中又是一陣爆炸,失去立足之處的幾人随石塊塵土向下墜入一片黑暗。火光立刻蔓延過來,将塌陷洞口嚴嚴蓋住,轉眼便無出路。
洛凕和門冽及時踏劍停在半空,而此時黑影再次沖來。二人勉強朝兩側躲過,待黑影重新隐入暗處,便趁機調轉劍身,分别飛向還在墜落的李言清與柳時,各抓住一人後緩緩向下降去。
“齊清軒呢?!”
洛凕環顧四周,未能尋到那青衣人。然而下面實在昏暗,還有大塊碎石在幹擾行動,也難尋其身影。
他再擡頭看去,位于上方的酒窖已徹底坍塌,碎石堵住了洞口,隻見星點火光。周圍昏黑,便隻能從下降的時間判斷,這下面還有很大一處空間。
就算兩柄長劍發着微光,也根本照不清任何東西,直到落于地面,才勉強能窺見些許。柳時同樣立刻從鬥篷下放出幾隻螢蟲,向周圍散去,那蟲卻馬上碰到了什麼,身上的光頃刻熄滅。
但隻一瞬也足以看清,地面上鋪滿了刻着詭異紋路的漆黑石闆,向暗處延伸而去。而那些飛蟲碰到的,是更為令人悚然之物。
鱗片。
天青色的,泛着銀邊的寬大鱗片。
他們正被什麼東西環繞在中間。
“嘶嘶——”
右側傳來響動,門冽當即将劍一橫,旋即黑影驟然從暗處沖來。洛凕一時預感不妙,使陽霜一并去招架,下一刻于微光下,隻見一漆黑大口張開,數排利齒似要将人撕裂。
尖牙與劍身擦出火花,離最前方的二人隻剩毫厘。其怪力使得洛凕踉跄一步,門冽居然也快要支撐不住。二人見勢不妙,一手禦劍一手朝前畫陣,火光爆起的瞬間,黑影倏然收了回去,重新隐入黑暗。
幾人不敢放松警惕,雙劍環繞周圍以作警戒,那黑影卻又遲遲不再動作。
半晌,從暗處傳來何物滑過地面的聲音,伴随一陣回蕩在周圍的嘶嘶聲,往遠處去了。
随即前方亮起數道白焰,這酒窖下的空洞終于顯露其面目。
“這是——”門冽發出一聲驚呼。
祭壇。
一眼望去,其規模竟和建在其上的酒莊不相上下。穹頂深黑,數圈長階環繞一方一圓兩層平台,皆由漆黑磚石所築。四周立有數道三人多高的畸形立柱,其上蒼白火焰詭異搖曳,是唯一光源所在。
而祭壇上,一條天青巨蛇盤踞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