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凕憂心一歎,心道沒辦法了,便伸手在袖中摸索片刻,一邊祈禱過了這麼久東西沒被他弄丢。半晌,他掏出來一個金銀蓮的精緻面具,隻見這東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差點晃得他睜不開眼。
他端詳片刻,扭頭随便找了一個行人詢問:“請問這鎮上的錢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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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凕是沒想到,姬瑾說的‘傍身銀兩’,遠比他所想的要誇張許多。
那錢莊掌櫃一看人拿出來這麼個玩意,本還坐着躺椅昏昏欲睡,這會一下彈了起來,當即點頭哈腰把人往裡請。一路把兩人領到了二樓貴間請上座,掌櫃又招呼下人端茶倒水,自己也恭敬陪着噓寒問暖,轉頭另催人趕緊去取。
不出一會,隻聽沉重腳步傳來,那門再一開,是兩個守衛打扮的高大壯漢肩扛一厚實紅木箱匣,落地之時樓闆一震。
箱蓋一揭,洛凕眼睛生疼,恍惚間看見那金銀玉光上浮現出姬瑾爽朗的笑容。
掌櫃哈着腰說:“二位請随意取用,若不方便,可用配車馬護衛?”
“……”
他還以為這面具是随便一給以作信物,原來級别竟如此之高?這小錢莊本就不大,看這架勢,莫不是把家底全給搬上來了?再者,他什麼身份,姬瑾真就這麼把這般貴重之物送給他了?
洛凕木讷之時,還是宋雲輕毫不客氣,看了他一眼,便起身邁去。
隻一碰,那箱中在金煙下轉眼空蕩。
“公子好神通!”掌櫃緊接捧道,“不愧楓火蓮台座上貴賓,舉手投足頗有仙姿啊!”
洛凕:“……”
以後還是别随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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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盤纏倒完全不用擔心。
洛凕走在街上,仔細回憶了一下看到的數額。
那恐怕是大路小路随便跑,到什麼地方都能住上高檔客店,還能是上等貴賓間。格局小了,好像直接租大院宅子都是可行的。洛凕又想了想,進而琢磨,他上次見這麼多錢是什麼時候來着。
然而即便如此,正如殷鎮的偏遠情況,要一下往遠了走還是夠嗆。于是洛凕姑且打消了去永萍的念頭,因為實在太遠。
更何況他現在身邊還跟着宋雲輕。
宋雲輕是誰,身上挂着天擇殿百萬懸賞的惡名妖物,雖然确實不是,但想來也沒人會信。就算尹府那事不是這孩子幹的,栖梧觀也的的确确被炸了。這要是帶着往天擇殿眼皮底下走一遭,他們怕不是能去牢裡逛上一圈。
洛凕轉念一想,既然炸的是栖梧觀,搞不好現在栖梧莊也有宋雲輕的通緝……
他們現在可就在栖梧莊的地盤上。
意識到這一點,洛凕頓時心中一緊,環顧周圍見似乎沒人注意宋雲輕,才稍微松了口氣。再而他也懶得繼續想,便幹脆把問題也一并抛了過去,道:“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沒有。”宋雲輕答得幹脆,步伐穩健跟在洛凕身後,視線依舊片刻不離。
“你不是在查蔽日教?”洛凕困惑道。
“不要緊。”宋雲輕說。
“……?”洛凕忍不住微微皺眉。
上來就搞一出大動靜,炸平整座尹府,把所有人揍了一頓,後來大概還急匆匆跑進酒莊跟那青蛇打了一架,結果現在說不急?
這孩子……
宋雲輕不作聲,就這麼看着。
于是洛凕又朝人眨眨眼,半開玩笑道:“真就準備跟我亂跑了?”
“……你記起多少了?”宋雲輕隻突然問。
那雙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稍微擡起些,似乎想要确認什麼,緊接卻又放了下去,微微握拳,等待着答複。
“一半一半吧。”洛凕跟人對視久了,這才驚覺在街上這般不太妥當,便将手收回去重新揣進袖中,視線飄向别處,“往前的還好,越近了,反而越不明晰,隻有些模糊的印象。”
聽罷,宋雲輕神色暗了暗。
“我記得墨先生,記得溯雲巅,記得我走過的許多地方,見過的許多人。”洛凕看向街邊往來行人,又垂下頭,語氣稍有失落,“可唯獨落下這道封印的原因,我無論如何記不起來。”
他曾給自己下過一道封印,叫自己變得和常人無異。可如今,他卻記不起當初這麼做的理由,更記不起曾經種種。一切如夢醒模糊,卻又真切,叫他一時難辨是否現在才是虛夢一場。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這般鮮活且熟悉,才讓他敢确信自己所記起的、浮現于腦海中的皆為切身所見。
他曾長眠了好久,直至如今。
宋雲輕看着洛凕,嘴唇微動,卻沒能接着說出什麼。直至沉默良久,他終才開口道:“……你說你厭倦了。”
洛凕擡起頭,将信将疑地看去:“真的?”
“你厭倦了。”宋雲輕再重複過一遍,“所以想當個凡人。”
洛凕愣了一下,笑得無奈。
“……是我會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