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鐘律正坐在那雕龍琢鳳鋪金蓋銀的廳堂上頭,指尖一下一下敲着主位扶手。神色作态俨然同先前在尹府上問訊時一模一樣,不過此時是針對洛凕幾人。
而洛凕他們幾乎可以說是被綁來的。
在迎龍門時,鐘律話音剛落,隻見這人動動手指,就不知從哪冒出來千百黃符。還不等幾人做出反應,那符紙便呈一龍形挾攘而至,随後直接騰空而起,帶着人就往靈湖對岸飛去。
再而落地,幾人已到大殿正廳,所見富麗堂皇。
“你為什麼能坐在那啊!”李言清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站穩了些,大喘幾口氣,小臉煞白地質疑道。
洛凕隻歎了一聲。
既在乾坤城,這靈湖對岸的金頂大殿還能是何處?再而,此人居然能就這麼坐在大殿上頭,又還能是何人?
鐘律隻不耐煩地吐出口氣,似懶得多作解釋,緊接從袖中掏出張裁成人形、畫着複雜符文的符紙,随手往旁一甩。那符紙落地的瞬間燃起火光,煙霧徐徐而升,朝上聚攏,緩緩彙作一個幾人甚為熟悉的人形。
竟是另一個鐘律。
這個鐘律睜開眼來,抱起手臂掃過下面幾人,那眼神中毫不掩飾的不屑完完全全就是當時在尹府前的樣子。
“喏,這個才是鐘律。”這個鐘律開口道。
李言清眼珠子快要瞪飛出來,俨然還沒能想通:“那你是什麼?!”
“廢話,我還能是誰。”那個坐着的鐘律說。
“據說乾坤城現任城主曾得仙緣指點,習得一門分身之術,可替操勞,可代遠行。今日一見,果然非同一般。”洛凕從容理了理被風刮亂的衣領,又扯扯宋雲輕的兜帽,這才朝上望去,拱手行過一禮,“沒想到鐘城主親自會見,是我們有失禮數。但看來,是楓火蓮台已經知會過了?”
“誰?!城主?!”李言清霎時一看毫不意外的洛凕,又看了看鐘律,驚得合不攏嘴,“鐘餘音不是個九十幾的老頭子嗎?!等會,那天死的其實是個紙人?!”
而洛凕雖面上無驚,實則也暗自稍許詫異。
他又何曾料得到當時那道士竟就是城主本人,現在一想也難怪那般口不饒人,原是确有十足底氣。
鐘餘音全然不理會還在抓狂的李言清,隻轉将視線放向洛凕,淡淡道:“祟山不過才打開,楓火蓮台就來人了。能讓姬瑾那小子插手到這份上,我還納悶,是哪尊大佛能讓他來親自開路。”
最後一句頗為嫌棄,伴随一個白眼。
“啧,結果還是你們這幫人。”
“城主高看,我同那位不過稍有交情而已。”洛凕笑了笑,便又緊接問道,“但恕我一問,您以分身親自去尹府打探,是有何打算?”
此事發生在天擇殿的地盤上,消息也都被瞞下,在他們問出萃靈鼎和蔽日教前,又怎會驚動另一家的家主。
“很簡單,因為好奇。”鐘餘音答道,“我手下派過去的人,都說什麼也找不出來。後來誰也不肯去,還鬧到我面前,我就想看看,到底是這幫人安生日子過傻了沒見過多少世面,還是裡頭确實有點東西。”
他停頓一下,随後向洛凕身旁瞥去,挑眉道:“結果還真有。”
那裡正是一言不發的宋雲輕。
洛凕心中一緊。雖猜到在這人面前八成瞞不下,但也不曾想其來意竟就是為此。眼下情況,萬一真有什麼,恐怕難以脫身,而既為家主實力定不容小觑,若要硬闖……
再隻聽鐘餘音冷聲道:“天擇殿和栖梧莊在滿地賞你的人頭,你還敢往乾坤城跑,膽子挺大。”
“鐘城主。”洛凕忙開口道。
“我可沒說要動手。”卻還不等他多說,鐘餘音先手心一擡,把話止了回去,視線仍盯着宋雲輕,下一句話卻道,“你說話算話?”
宋雲輕擡頭對視,隻微微點頭道:“等我們從祟山回來。”
這般發展叫洛凕始料未及,頓時轉頭驚訝地朝人看去。
李言清看看二人,臉上同樣驚愕。
“行。”而後鐘餘音無視二人反應,徑直站起身來,衣袖一撣,擡手揮出數列黃符,“明日午時,祟山山門大開,特許楓火蓮台派人入山探察,逾期封山不候。”
話音一落,符紙直将幾人卷出大殿。
*
這一陣風徑直把幾人卷過湖上送回了迎龍門下,端端正正擺在白龍神像前,連衣袍都頗為平整。
“怎麼事?怎麼回事?”
李言清兩眼發黑,搖晃半天還是站不穩,好在被洛凕扶住才不至于栽到地上去。
而洛凕也困惑極了,為什麼鐘家家主就這麼放了人,還如此爽快便松口?說到底,又怎會這般湊巧,正在他們到迎龍門時就被人碰上?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饒是洛凕也未能想通,便隻能朝宋雲輕看去,問道:“瀾兒?”
“……一個條件。”宋雲輕隻答。
“合着你倆串通好的!”李言清一聽頓時一蹦三尺高,指着人憤然道,“難怪你要跟出來!”
然而宋雲輕權當李言清是空氣,看着洛凕的視線都未曾動過一下。
洛凕低頭仔細一想,便又問:“是在酒莊?”
宋雲輕點頭。
洛凕這才恍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