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鐘律沒再理人,徑直往山道上去:“趕緊,走了。”
見要動身,洛凕便再回頭确認過一眼,确保沒人落下。
卻隻見齊清軒在後頭抱着刀站得老遠一聲不吭,鬥笠一遮嘴一閉,完全就是副事不關己勉強秉公行事的模樣,看上去壓根就不想來摻和這事。而宋雲輕,如洛凕所料,看去時正好對上視線,也是悶不作聲。
洛凕見狀心下歎氣,這回也不知會不會鬧出什麼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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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白日從山下看去,祟山上那陰恻的氛圍也絲毫不減。
亂石堆砌的狹窄山道蜿蜒而上,周圍寸草不生,隻有漆黑荒蕪的土壤。荊棘爬滿了目所能及的地方,蟲蛇般糾纏分錯。偶見高大樹幹,其上早就沒有花葉,隻見盤曲枝杈在無端陰風中晃動。
而這土壤之下,稍有翻動便可見森森白骨,雜亂堆疊在一起,傷痕遍布。一路所見皆是如此,隻叫李言清瘆得每一步皆小心翼翼,洛凕也不禁四下觀望。
傳聞皆言此地陰邪,無人敢于踏足,便正是抛屍棄骨的不二之選。而所見殘骸皆是經年堆積的無名之人,也隻叫洛凕心下唏噓,若被這般遺棄,究竟本就罪大惡極,還是遭遇不測才流落至此?
顯然後者居多。
哪怕真會鬧鬼,恐怕也多是冤死他鄉而無法安息之人。
“我不管你們打算怎麼查,也别指望我幫忙。”鐘律領在最前,對這般景象視若無睹,“但有些人最好安分點。”
這話中顯然是在說宋雲輕。洛凕便朝人看去,笑道:“鐘城主大可放心。我們不過稍作探察,若無收獲便立刻離去,不會多作停留。”
“倘若有呢?”鐘律又道。
不愧一城之主,心眼倒也不少。洛凕暗暗想罷,便再回道:“自當如實相告。”
“哼。”鐘律不屑一聲,不再多問。
正事在先,一路再無人閑話。直至漫長山道盡頭,白骨漸稀。山階平緩過後,隻見前方枯枝掩映下,是一間居于山頂幾近雲端的小廟。金瓦零落白牆斑駁,石磚皆覆厚塵,俨然常年無人祭拜。
“就是這。”
待行至廟前,鐘律往門邊一站回過身來,半靠門框,并無要進去的意思。
“這就是你們鎮殜陽的那座什麼……帝初廟?”李言清躲在洛凕身後探頭探腦,四處打量,“也太破了。”
“聽說本是鎮壓山中怨氣的廟。”洛凕往廟中端詳片刻,也若有所思道,“但千年前祟山被殜陽占據,直到圍剿前也無人得以踏足,而又許是後世為了不觸動其封印,便沒再動過。”
“知道不少。”鐘律斜過一眼,再又催促道,“快點,過了午時就給我滾下去。”
“多謝。”洛凕朝人行禮過後,便先一步朝廟中走去。
隻才踏入幾步,便見盡頭。許是本就并非用作祭拜,幾步廟院中唯獨一間正堂。其中也早就空無一物,那台上白龍神像遍布滄桑,積滿灰塵。高大龍首之下隻剩幾段帶着裂痕的鎖鍊,其上還殘有幾乎燒盡的數道破舊符紙。
一眼可見,正是當年封印那鬼師之處。而封印已解卻不見其人,乾坤城的人早就從山上撤去,此時廟中便更顯空蕩冷清。
“來是來了,我們要怎麼查?”李言清左看右看,湊到洛凕身旁。
“嗯……”洛凕撓撓臉頰,沉吟片刻,卻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思緒間,他再往神像下走去,左右環顧一番,又蹲下身直接伸手去撿地上鎖鍊,舉到面前端詳。說是要來,然而這下真的來了,他一時又拿不定主意。何況這地方的确空空如也,若還有何能細探的……
冥思苦想一番後,洛凕下意識回頭看向宋雲輕。
而宋雲輕也正看着洛凕。見人回過頭來,他垂眸似思考了一會,而後開了口。
“陽霜。”
一道劍光應聲出現,在宋雲輕面前左搖右晃,劍穗跟着一并擺動,活像條甩來甩去的尾巴。與此同時洛凕神情一滞,眨了眨眼,視線在一人一劍上轉過兩回,難以置信。
他着實沒想到,陽霜這對誰都分毫不服的脾氣,居然會聽宋雲輕的話,還這麼……殷勤。
……莫非是意氣相投?
李言清看了也滿臉詫異,臉都快皺起來。
而後隻見宋雲輕稍微擡手,掌心金光泛起,流向陽霜,煙雲般融入劍身之中。緊接陽霜一個激靈,竟連漆黑劍身都泛起金色,其上暗銀花紋也附上一層鎏金。
“……瀾兒。”洛凕好像猜到宋雲輕要做什麼,直起身,不動聲色地站到李言清身旁去,“你該不會打算……”
宋雲輕不答,隻再一揮手。而後陽霜去到龍首前,劍尖指向地面高高升起。
見已來不及,洛凕隻得朝李言清道:“言清,抓緊我。”
“啊?什麼?啊?”李言清正看得雲裡霧裡,聞言一把扒住洛凕的肩膀,很是緊張。
就在下一刻,陽霜陡然朝下刺入地面。劍身金光伴轟鳴沖天而起,攜燦金法光直入雲霄,引得天生異象。一道勁風自劍下卷出直将廟上磚瓦掀飛,整座廟宇亦随之震顫。
“我操!你們又在搞什麼!?”
這動靜把守在外面的鐘律驚得大罵一聲,火急火燎跑了進來。而還不等人靠近,陽霜猛地抽出,劍身一擡,竟朝帝初像直劈下去。
神像應聲分為兩半,而其下也被斬出一道深塹。緊接以這道溝壑為起始,地面向下崩塌凹陷。同時一陣猩紅怨氣伴随莫名尖嘯從中噴薄而出,卻被金光立刻沖散,徒留殘煙。
“啊啊啊啊怎麼又是下面啊!!!!”
李言清緊緊扒着洛凕,在下落中大聲尖叫。洛凕臉上卻毫不驚慌,反還帶着些許無奈,在金光環繞中任憑自己往下墜去。
“都說了别這樣了……”他萬般無奈地看向同樣在下落的宋雲輕。
“……好。”宋雲輕隻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