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實在太不尋常,隻叫李言清撓撓脖子,後背發涼不敢再多上前。他瞧過幾眼便再往洛凕身後避去,小心問道:“這……凕哥,我們要進去嗎?”
就連宋雲輕也暫且駐足,眉頭微皺。而洛凕細細端詳片刻,同樣猶豫。
這着實詭異,荒山之中了無人煙,怎會築有一處居所?而若是貿然進入,也不知會……
“這有什麼。”還不等洛凕做出打算,鐘律先徑直朝前走去,頭也不回,“走,大不了我回頭來給你們收屍。”
“哎你這人——”李言清一聽頓時發指。
“……有勞鐘城主開路。”洛凕便也隻能姑且應道,随後跟上。
*
原以為打開門還要費些功夫,可是這看似嚴絲合縫的屋門竟一推就開,連吱呀聲都不曾傳來。
而其中所見,比從外看去更令人意外。
忽略掉濃重的怨氣,屋内陳設竟都頗為規整,裝飾雕花皆是十分淡雅的,隔斷用的簾紗是素的皂黑。整座屋内不過幾個房間,卧室書房前廳後院一如普通小家宅院。
床榻被褥幹淨整潔,書案上還鋪着一幅未完的字畫,硯台和筆尚留着墨,燭火未熄。便俨然前一刻還有人在此,出于何種原因才匆匆離去。
乍看無甚特殊,然而座落荒山之中,隻更顯詭異。
而那散發着怨氣的源頭正在堂屋前的供桌上,是一個巴掌大、半臂高的黑色瓷壇。
“……”
幾人一時無言。
這擺放的位置以及壇子的形态,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些東西。
“該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壇子吧?”李言清已經打了一路上第不知多少個寒顫,本就膽子不大,此刻更是邁入一步就停在門邊不敢往前,“誰會擺在這種鬼地方啊?!”
外頭可全是活生生的人骨,若是在此地建上一處屋宅,再往堂屋上一供……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屈指可數,而眼下還恰好就有那麼一個。
“都一千年了,居然還在?”洛凕看着那壇子,若有所思道。
“這是殜陽留的?”李言清話裡發虛,遂又瞧向鐘律,“這東西在這這麼久,你們都沒發現?”
“你以為這地方想下來就能下來?!”鐘律怒斥道。
洛凕觀望片刻亦未靠近,暗自思忖半晌,便又道:“山中是積攢了幾千年的怨氣,倘若貿然打開,恐怕隻會釀成大禍。而既然成功鎮壓就沒必要節外生枝,許是因此才……”
聽洛凕都開了口,李言清才不情不願地癟起嘴。
而鐘律不屑哼了一聲,緊接便徑直走向供桌,将那瓷壇拿起。
“你不會要揚——”李言清難以置信。
“供在這鬼地方的能是什麼好玩意?不然呢?”鐘律翻個白眼,伸手就要去開蓋子,“早揚早完事,省的之後再蹦出些髒東西。”
“鐘城主。”這番決斷實在有些果斷,饒是洛凕也忍不住出口叫停,看了看鐘律手裡的壇子,猶豫勸道,“不如我們先看看别的地方?這壇子打開了,也不知會發生何事……”
洛凕心下歎氣。仗着本人不在此處便這般胡來,倒的确沒把他們死活放在眼裡,誰都看得出來是故意要給他們找不痛快的,這人也是相當記仇了。
而鐘律還算耐心地聽人把話說完,然後将壇蓋一揭,直接倒了過來。
李言清頓時驚呼一聲往門後一躲。
卻之後,并未有何本該有的東西從中落出。僅聞啪嗒一聲,一卷挂軸掉上了供桌前的八仙桌。是以紅線系着的,嶄新幹淨,保存完好。除此之外,那瓷壇中空空蕩蕩。
怨氣竟是從這挂軸裡漫出來的。
“畫?”李言清抻着脖子一瞧,難掩臉上疑惑。
鐘律見狀也一改先前從容,眼中些許愕然:“真見鬼了……”
他再仔細檢查一眼手中空壇,便将其随手一放,轉撿起那卷怨氣缭繞的挂軸,解開上面的紅線。挂軸順暢地垂落展開,白絲絹的底面泛着柔光,裝裱頗為精細。
而正面,赫然是一張人像。
黑衣褴褛,一肩赤袍如血,鋪蓋在地宛若長河。長發淩亂垂地,遮去大半面容。其衣襟袍袖下,可見蒼白皮膚上纏滿了滲着血的繃帶,勉強掩蓋住燒傷般的紅煙紋路。
畫中人垂首靜立在枯骨之中,手捧一朵盛開白昙。而此人盡管毀容得不堪入目,那雙眼睛卻仍是清晰的。
琉璃般清透的白色。
“……都說了先去别處。”洛凕冷不丁歎道。
話音一落,一直站在後方的齊清軒此時也察覺異常,将手攥上刀柄。鐘律猛地擡頭看去,卻為時已晚。
挂畫自行收起脫手而出,飛向洛凕手中。霎時間,滔天怨氣從中噴薄而出。屋外原本稀散的紅煙也如同受到招引,烈風般掠過廢墟,沖破窗柩湧進屋内,在洛凕身邊彙聚環繞,直将其餘幾人卷得寸步難行。
“怎麼回事啊啊啊啊——”李言清被刮得東倒西歪,眼前已被血紅的怨氣遮得什麼也看不見,隻能大聲驚呼。
“我操!”鐘律痛罵一聲,即刻朝洛凕的方向甩出數道符紙。
然而符紙尚未近身半步,便被乍然金光半途截下。隻見從一開始就沉默着的宋雲輕伸出手越過洛凕肩頭,掌心金光流轉,神情平靜,丹砂般濃重的怨氣于他而言旁若無物。
鐘律咬牙切齒卻又無法近身,隻得怒然喝道:“你們——!”
“我還有些事要查清楚。”洛凕低頭看向手中畫軸,輕聲道,“你們先睡一會。”
黑暗紛湧而至,頃刻将屋内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