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落地的瞬間,實木門後傳來一聲暴躁的怒罵。
須臾,房間門被人從裡面暴力摔開,門闆與金屬門擋碰撞發生劇烈的聲響。
“操他媽哪個不長眼的!不知道老子在睡覺!”
宋子陽全身上下就套了個平角短褲,赤裸的上半身又細又柴,像條鹹魚幹。不化妝的臉上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雙頰凹陷,長頭發亂蓬蓬耷拉在肩上,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這是經常熬夜加宿醉的結果。
任誰看到他這副樣子,都不會将他和舞台上那個耀眼明媚的元氣少年聯系在一起。
宋子陽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到蘇燃後先是一愣,緊接着露出一個嘲諷的譏笑:“喲!沒想到你還能活着回來呢!公司都給你寫好訃告了,你這不是浪費别人勞動成果嗎?這事兒整的......诶我草你幹什麼!”
蘇燃陰着臉,一把推開宋子陽,邁過那堆碎玻璃,進房間後朝左側的衣櫃猛敲一下,第二瓶酒登時噴湧而出,飛濺四射。
“咔嚓”一聲,已經破了個洞的酒瓶又飛向床頭,接觸到昂貴的歐式床靠後徹底碎裂。
冒着白沫兒的黃色液體頃刻炸開,混合着玻璃渣子,噴了滿床滿地滿天花闆,連帶着電腦桌也不幸遭殃,上面擺放的超大液晶屏閃爍幾下,内部發出“滋滋”的電火花聲,熄滅。
動靜這麼大,其他兩個隊友——江奕衡和廖雨辰,也早從自己房間裡出來。
廖雨辰是宋子陽的狐朋狗友,宋子陽還沒發話,他自個兒先炸了,堵在門口罵罵咧咧:“蘇燃你他媽是不是瘋了!是不是不想活了!等着找人給你收......”
蘇燃一個眼神殺過去,廖雨辰瞬間閉嘴。
江奕衡則始終抱臂斜倚在自己房間門口,冷眼看戲。
程越最心急,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但他向來膽小怕事,躲在廖雨辰身後,不敢插足屋内的修羅場。
蘇燃潑完了酒,心裡卻絲毫沒有發洩過的釋放感。
空氣織成密不透風的暗網将他鎖在其中,他喘不上氣,全身發冷。
——他摔落山崖,在醫院生死未蔔,他的隊友們卻在他房間裡徹夜狂歡,慶祝他回不來了,多諷刺……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爆笑,笑聲大到要掀翻屋頂。
蘇燃皺眉轉身,看到本該暴跳如雷的宋子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渾身抽搐,笑得狂浪又放肆!
好像看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蘇燃腦子裡僅存的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嘣”地斷掉,再也顧不得什麼打人犯法,揮起拳頭朝宋子陽臉上來了一拳。
宋子陽蓦的愣住,臉上皮膚迅速漲紅,嘴角滲出血迹。
廖雨辰和程越吓得目瞪口呆。
可沒過幾秒,宋子陽又開始狂笑,笑得膽汁都快出來了。
蘇燃一把揪住...不對,這家夥沒有衣領,一把掐住他脖子,質問:“你他媽到底在笑什麼!”
宋子陽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終于停止大笑,改成輕蔑的譏笑:“當然是在笑你啊寶貝~”
蘇燃被這稱呼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赤着血紅的眼,盯着宋子陽一字一句道:“安全繩是你動的手腳,你這個殺人兇手!”
“喲呵!”
宋子陽的表情沒有一絲愧疚和害怕,語氣輕松到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你有證據嗎?你上公安局告我去啊!”停頓兩秒又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再說了,你不是好端端站在這兒嗎?哪兒來的殺人兇手啊?!”
廖雨辰急忙附和,“對啊!哪兒來的兇手?你少血口噴人!”眼底卻浮上一絲微不可查的慌張。
蘇燃沉默了,手緩緩垂落。
宋子陽見狀更加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用手指戳着蘇燃的胸口道:“你不是問我在笑什麼嗎?好,我告訴你,我在笑——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你和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你以為靠那些口袋裡隻有仨瓜倆棗的粉絲就能把你捧起來嗎?别傻了!這是資本的遊戲,你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掙紮,最終還是會被我踩在腳下,醒醒吧!”
末了又湊近蘇燃耳邊,壓着喉嚨補了一句:“就跟你的房間一樣,遲早被我蹂躏......”
“砰!”
話未說完,宋子陽下巴上又挨了一拳。
蘇燃還沒有收手的意思,怒火在宋子陽這幾句話下燒得更烈。
因為出身普通,毫無背景資源,他在這個團裡隻有被無限打壓的份兒。
歌詞分不到幾句,鏡頭分不到幾個,舞蹈倒是一直在跳難度最高的part。每年見面會、生日會都是辦得最草率、最簡樸的那個,除了粉絲和媽媽,沒有人為他真心祝福。
但是蘇燃不在乎——平凡的他能站上舞台,能被那麼多人喜歡,已經十分幸運了。
他相信隻要努力總會有撥雲見霧的一天。
可是,
這一天真的會來嗎?
宋子陽的話戳中了一直紮在他心裡的那根刺,刺得更深,更痛。
于是,一腔怒火化作兇猛的拳腳,雨點似的往宋子陽身上招呼,仿佛要把多年來的委屈全都傾瀉出來。
閃電劃破夜空,窗外“轟隆”一聲震天雷響,大雨轉為暴雨。
·
風格簡約的小酒館裡,輕緩舒适的音樂緩緩流淌。
一個渾身濕透、頭戴棒球帽的人歪在卡座上,面前擺着一杯沒動過的雞尾酒。
蘇燃本想學着“大人”的樣子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忘掉糟糕的團隊關系,忘掉自己命不久矣。
可他發現自己根本喝不來這玩意兒,剛抿一口就被苦到皺眉頭。
“而且為了宋子陽那種爛人喝酒傷害身體也太不值得了!我還要長命百歲呢!”蘇燃想。
他一向自愈能力超強,否則進公司這麼多年早抑郁了。
現在唯一苦惱的是——從宿舍跑出來忘帶身份證,沒法住酒店。他也絕不想再次踏入那個地方,隻能窩在這個小酒館裡,熬過漫漫長夜。
雨聲淅淅瀝瀝的從未停歇,雨點打在映着深藍色燈光的落地窗上,燈影和人影一起模糊在雨中,别有一番落寞寂寥的味道。
蘇燃掏出手機,想看看剩餘電量,結果剛點開就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駱予安不知道啥時候,給他發了兩條微信!
蘇燃深吸口氣,忐忑地點開微信界面。
駱予安的頭像是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孩子的側臉,隻不過像素太糊,看不清長相。他的微信名言簡意赅,隻有一個“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