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後客廳裡比餐桌邊更安靜一些。

餐桌上交戰的戰場由于彈藥的耗盡而被迫休戰。

電視開着，聲音很輕。

大家都穿着家居服縮在自己鐘愛的角落裡待着，桑提聽到指尖哒哒敲擊手機的聲音，聽起來，他們的戰火蔓延到網絡上去了。

房間裡鋪滿了輕緩的背景音，就像雨後積水緩緩流入街邊水渠裡一樣，不再洶湧，但也沒停。

桑提坐在沙發角落。

姿勢仍算挺直，但沒之前那麼僵硬。

他不太習慣在别人面前放松，也很久沒有過這麼久的自主活動時間，他的人生更像是一串串的指令與應對，不需要留白的部分。

——可是現在，他的待辦清單上沒有任何的事項。

他察覺到這點後忍不住的想給自己添一點任務。

他稍稍偏過頭，開始試探的用目光探索這塊溫度過高的舒适區。

沙發旁的相框裡是一張合照。

不是很新，裡面的人笑得很放松。最前面的是年紀最小的那個男孩。桑提對上了他們的面孔。

他注意到有一個位置空着。

——不是刻意留白，也不是排布不當。是很自然而然的空出來，仿佛在拍攝的時候這裡本來就有人，甚至已經站在鏡頭前，隻不過沒有被鏡頭拍到而已。

就像這裡有個隐形人，一直站在那裡。

……

他沒問那是誰，隻是默默地把這張照片的構圖記了下來。

有些傷疤是長在皮膚上的，有些是長在鐵盒子裡的，也有些…是長在相框照片裡的。

他現在是一盒不由分說的被挖走一勺的冰淇淋。

他的目光又落到地毯上去，順着那複雜的花紋開始走迷宮。

啊。

可惡。

這裡是死路。

别的路在哪裡？

桑提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條有着自己想法的圖案上，那是鞋子。

……哦，鞋子。

他還沒擡頭，但耳邊多了一道笑吟吟的聲音。

“很好玩吧？這張地毯。”迪克彎着眼看着他。“我們還有一張地毯可以玩飛行棋，但是阿福認為那張應該擺在我們的遊戲室裡，而不是在客廳裡。”他指着地上的地毯。

“你走的那條路可以獲得一張‘skip’，特指在我們不想聽布魯斯唠叨的時候直接甩——咳，遞給他。”

“很實用…”桑提想象了一下。

“你要去休息嗎？感覺你注意力有點渙散了。”

“嗯，可以嗎？”

“當然！”迪克叉着腰，“你這個作息會被誇獎的！”

“…謝謝。”

……

“那就…晚安？”桑提站在客房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走廊的迪克。

“晚安，桑提。”迪克笑着朝他揮手，“放心睡，阿福準備的床全世界最舒服。”

“……謝謝。”

門關上後，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客房和這棟宅子裡其他地方一樣，一絲不苟地整潔。

但又不顯得很疏離，不像旅館一樣處處寫滿着“你是客人”。

衣櫃半敞着，裡面挂着烘幹的外套，連毛邊都蓬松了些，像濕漉漉的玩偶服被曬幹，變回了他原有的形狀。

床邊上的靠枕略微歪了一點，留下被溫柔整理後的痕迹。

桑提坐下，又躺下。

警覺和戒備都跟着被烘幹的衣服一起挂在衣櫃裡，他抱住了那個稍微有點過于毛茸茸的抱枕。

晚安，毛茸茸的夜晚。

————

今夜的巡邏小鳥是豌豆味的。

————

“我想，即便是蝙蝠俠，也終究不是一隻真正的蝙蝠，對吧。老爺？”

阿福站在蝙蝠洞的入口，手裡托着一盤原本應該是登場在晚餐後的餐後點心小朋友。

低頭确認信息的布魯斯——蝙蝠俠，沒有回頭。隻是将通訊器輕輕一撥，屏幕投出了哥譚市的地圖。

“稻草人有出逃的迹象，我需要親自确認。”

阿福歎了口氣，把托盤輕輕放在一旁。

“您已經錯過了今晚與孩子們的晚餐，還有我們的新客人。”

他頓了頓，語氣仍舊溫和，但眼神裡透露出一絲堅持。

“請不要再錯過您真正的晚餐了，好嗎？”

這個時候的蝙蝠俠又是布魯斯了，他沉默了幾秒，終于轉過身來，

“我知道了，阿福。我不會錯過的。”

他聲音低啞，卻沒再那麼堅持，“我會記得的。”

“那麼，便士一，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