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裡的殡儀館透着滲骨的涼，許熠守在火化爐邊親眼看着吳青蘭被送入爐中，矮窄鐵門關上，高溫烈火吞噬爐内的人，鐵門再打開時，鋼闆推出。

許熠沒有選擇自己撿骨，他面色沉靜抱着骨灰盒，眼睜睜看着工作人員待骨架冷卻敲碎，按照順序撿骨、拾灰、裝好袋遞了過來。

周祁全程默聲跟在許熠身邊，眼前的許熠似乎更加陌生，沒有哭到情緒崩潰，甚至沒掉一滴眼淚。

他淡然抱着骨灰盒送到了寄存處，走出殡儀館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周祁拉着他的手，這次沒被甩開，許熠像個不會說話行走的空殼，任由别人擺弄，像個隻有美貌的木偶。

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什麼樣子的許熠他都見過，唯獨眼前這個沒有情緒的許熠，讓他第一次生出‘害怕’的感覺。

許熠看着亮起的路燈，街道被光影拉得無限長，這條路是他第一次走，也是最後一次走。

周祁緊抓着他的手，把人朝自己車邊帶，許熠出其的聽話，走路，上車仍舊一言不發，車内冷風不斷直吹，許熠坐在副駕駛黯然看着窗外，自動忽略耳邊一切雜音。

“冷了嗎。”周祁盡可能柔和問，調小了風速。

許熠垂下眸子，光影斜掠過他的側臉，藏不住的頹敗全映在周祁眼底，他的無措被掩蓋在靜默中，沒人知曉。

周祁瞳色愈發深沉，他側目凝視許熠，情感滞後真的能讓人徹底崩潰，極力壓制，反噬更深。

他牽起許熠垂在腿上的手，涼意透過指尖漫入掌心，他緊攥着冰涼的手試圖捂暖，盡管開車也始終沒放開，他幾乎吊着一口氣把人帶回了那幢舊小區。

下車時，許熠狀态更差，失焦的瞳孔直直盯視虛空，悲傷把他拽進極樂，沒有一點放人的趨勢。

周祁緊抓他的手不受控制發抖，他的許熠好像離他越來越遠。

走到樓上打開門，周祁捏着鑰匙的手一頓，許熠像忽然回過神來，直直走進屋内，帶起的灰塵飄在空中，他一刻沒停推開卧室門，手上忙亂拉開衣櫃，把所有整齊挂好的衣服全拿出來。

每一件他都能在記憶中捕捉到影子，灰色低領，曾經用玻璃瓶開了腦袋，藕色長裙，曾經連扇五個巴掌，最亮眼的綠色水鑽，曾經餓了他四天四夜......

許熠抱起衣服全都扔進洗手間的鐵盆裡，他有條不紊地整理屋内帶影子的東西，一股腦全扔進去，收拾完翻出打火機，從最好點燃的灰色低領開始，火舌卷着死物，火焰吞着過往。

許熠蹲在火堆前，紅光晃着他晦暗不清的面容，煙霧缭繞下，眼淚滑落，說不清是被煙嗆得，還是委屈難受得。

周祁守在他身邊，半蹲下身，心髒快被眼前的許熠捏碎了，他緩緩擡起手很輕地替他擦掉了那滴淚。

可隻有一滴。

他鉗住許熠的下巴，使力掰過他的臉，四目相對的瞬間，許熠眼底含淚數不清悲恸，他聽見心髒瞬間破碎的聲音。

周祁眼眶酸脹，矜眉怒視許熠，吼出的聲線都在抖:“許熠！你不是恨她嗎！你替她哭個屁？隻生不養死了都算她得道！”

許熠瞳孔漸漸聚焦，周祁臉色一滞，掐着他的臉把人帶的更近。

“你說話啊，跟我那個勁兒哪去了？你看看你自己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死了個不愛你的媽，你不應該解脫嗎？”

火光晃着眼底淚水，映出細碎的光，許熠眸子阖動，微微張口，堵在嗓子裡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周祁看着他的眼睛，手上抖得更狠，他幾近亂了方寸，死死瞪着他的眼睛，嘶啞喊他:“許熠——！”

“疼……”

“什麼。”周祁呼吸猛地滞住，似是自己的錯覺，他緊盯着許熠弱下聲音，緩聲問，“你說什麼。”

“疼……”許熠張口顫聲着說。

周祁的心徹底碎了，他看着自己的手，瞬間松了力，擡眸看向許熠的刹那，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許熠眼裡的淚緩慢流出，他微張着嘴唇用盡全力呼吸，似是要把多年封死的困居撞破，變故帶來的窒息在今日才終得自由。

周祁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心疼，疼到無法呼吸，他克制不住顫抖的手撫上他的臉，眼淚卻擦不完。

他閉上眼把人摟到懷裡，擡手慢慢順着許熠黑發，喉結滑動，聲音低啞又克制：“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許熠抵在他胸口，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大腦一空，心髒被他的一舉一動狠狠拉拽，許熠怔怔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張了張口。

“我什麼都沒有了。”

很輕的聲音落在心上，生生剜掉一塊血肉，周祁忙捧起他的臉，焦急忙亂的話像是哄慰，像是證明:“你還有我，還有我呢，我愛你，我愛你...”

這三個字瞬間讓高高豎起的防線轟然倒塌，許熠攀着他肩膀的手死死摳進肉裡。

他紅着雙眼，痛苦擠出聲音：“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個時候說愛我？你們要走能不能走幹淨點！能不能别給我希望，又把那點僅剩的希望抽走...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許熠幾乎用最後一口氣傾訴所受的不公，他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手上卸掉力氣，他把頭埋進掌心，哭喊的聲音壓抑又崩潰。

周祁瞳色怔滞，摟着人的手好像失去知覺，他可能真的做錯了，讓許熠徹底崩潰的竟然是自己的愛。

許熠仰起頭努力呼吸，幹涸的眼眶發澀掙地生疼，他散盡壓抑看着周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