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對陳淮之的初印象實在談不上好。
典禮結束的那天,豔陽高照,明亮到整個世界都很不真實。沈清嘉和老師同學道别後,從幼兒園飛快沖出來。
沈清嘉特别開心,不僅因為剛完成人生第一個畢業,還有家裡人說今晚帶她去市中心新開的遊樂場玩。興奮過了頭,以至于她不計較媽媽沒來,也沒注意爸爸不像往常那樣接過自己的書包。
沈父撥開抓着腿彎的小人,低頭問:“東西都拿齊了嗎?”
“嗯。我剛剛都看過一遍了。”沈清嘉甩着兩條辮子,眼睛亮亮的:“我們今晚什麼時候去遊樂園呀?”
沈父沉默了下,拉着她穿過擠在校門口的人群,邊說:“先不去了。”
為什麼突然說不去了?
沈清嘉瞬間攥緊牽着爸爸的手,難掩失落。
不是一早就答應她這是作為昨天生日的彌補嗎?
她仰頭想問,但看到爸爸因幹活粗糙的手,張了張嘴,猶豫了。
既然說不去,那肯定有其它不能的理由。家裡沒有弟弟,爸爸媽媽經常教導她應當做一個體貼的女兒,不要鬧脾氣。
而且爸爸說的是先不去,不代表以後就不會去。
想通了,沈清嘉把不甘吞回肚子,踢走腳邊一塊小石粒。
一直到了路口,沈清嘉都沒有在停車位看到爸爸平時騎的小電驢,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黃色出租車。司機敲着方向盤,沒過會兒調整後視鏡,像是等了有段時間了。
沈父打開車門,跟司機說了聲抱歉,很快把沈清嘉的書包丢進後座,語氣催促。
“快點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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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拐進與家相反的主幹道,開上立交橋,低矮的平房在後視鏡裡漸行漸遠,零星高樓倒影在窗上忽明忽暗。
這是進入中心城區的标志。
沈清嘉眼睛又重新亮起來。
難道爸爸突然改變想法了?可是媽媽出差,隻有她和爸爸兩個人,感覺期待的好像也沒那麼快樂。
想坐直身去問,沈清嘉被拉在前面的安全帶彈回去,電話響鈴聲突兀刺破過分安靜的車廂。
沈父掏出手機,摁着眉心:“嗯。接到了,馬上到,不要再催了,幾分鐘都打了多少次……”
沈清嘉豎起耳朵去聽,沒多久就皺起眉。爸爸說的是她不懂的方言,但不難聽出爸爸語氣敷衍,态度很差。
努力無效,沈清嘉乖乖坐好,無奈轉移到沈父臉上。
太陽慢慢落山,沈清嘉漸漸變得不安。身下是沒來得及換的表演紗裙,裙尾蓬松,轉起來輕柔飄逸,像綠色的小精靈,此刻卻被她抓得有些皺巴。
在不知道過了多少個紅綠燈後,沈清嘉終于鼓起勇氣去問,但聲音低低的:“爸爸……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沈父煩躁,被此起彼伏的喇叭聲震得頭疼,沒什麼耐心說了個小區名。沈清嘉對這個地方沒有印象,心沉得像外面的昏暗天色。
到達目的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外來車輛不允許進入小區,出租車隻能停在門口。沈父迅速拿過沈清嘉的書包,還從後備箱扛出一個行李箱。
沈清嘉視線打量周圍。
這裡和她生活了七年的老社區不同。草坪被修剪得高度一緻,私家車停在劃定好的白色框線内,像在電視機裡看到的迎賓車列。
所有的都太整齊,太幹淨了。
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沈父走上來拍她肩膀,示意跟上。
兩人站在電梯裡,電話又響了。
這次沈父接得很快,換上了客氣的口吻:“好的好的,我們已經到了。”
挂了電話,沈父又對了眼門牌号,才去掀鈴。
一進門,等候多時的何溫妤就領着兩人往裡走,笑眯眯看向小女孩:“你叫清嘉,是不是?”
沈清嘉抿嘴點頭,躲到沈父後面。
沈父顯然不滿意這個态度,拍了下她的腦袋:“這孩子真是,沒點禮貌。”
何溫妤笑着搖頭,不甚在意:“沒關系,小孩子認生很正常。”
兩個成年人來回客套幾句,寒暄成了背景音,沈清嘉探出腦袋,看到場景震驚到說不出話。
室内裝潢比室外更富麗堂皇,大理石地闆幹淨無暇,反射着吊頂水晶燈的亮光,最右側是整面的大落地窗,可以俯瞰京山三分之一的夜景。
寬,亮,是沈清嘉對這裡的第一印象,直覺這是她見到過的最大的房子。
何溫妤端來一杯茶和一杯溫水,沈清嘉左看右看,步步緊跟沈父,腰背挺直坐在沙發,像是要準備上課的學生。
沈父有求于人,率先開口:“溫妤啊,這個時候麻煩你确實挺不好意思的。但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她媽現在那缺人照顧,這孩子我們實在……是顧不上。”
聽到有關媽媽的話,沈清嘉格外留神,但“顧不上”三個字又讓她茫然無措。
何溫妤笑了一下:“是,我知道。我們自然會照顧好清嘉,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習慣?”
他和何溫妤自初中認識,高中畢業後各奔東西,算得上有點緣分的老同學。能在關系疏遠的情況下安排好一個不昧良心的去處,沈父寬心不少,直接定下來:“她都那麼大了,這點肯定能适應的。”
“那我就先走了,不然電話又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