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柔呼吸變急,眼眶酸澀的厲害,她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溫暖。
失神站起,那抹日光也從眼上滑走,視線變得清晰,是一個極隽朗的男人,高挺的眉骨壓在眼上,略擋住眸光,溫雅且不失氣場,隻是不見了那讓她向往的暖意。
她怎麼會妄想自己還能嘗到溫暖。
吟柔眼裡的希冀一點點熄滅,無盡的荒寂再次包裹住她,黯淡的眸子裡沒有希望,隻有怯慌,就連無意識邁出的腳尖也縮回了裙下,裙裾顫顫巍巍。
書硯還在等着陳宴清發話,見他遲遲不語,眼中也絲毫不見波瀾,心裡不禁對吟柔生了點同情。
公子又豈是會輕易心軟的人。
“罷了。”
書硯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轉頭看向陳宴清,公子這是準許讓這個女子在蕭篁居?
吟柔同樣吃了一驚,她已經做被趕出去的準備,像喪家犬一樣,可他竟開了口。
而且這個聲音……她似乎聽到過。
清潤悅耳,卻又透着疏冷,如山澗的寒泉,隻敢遠觀。
吟柔悄擡起些些視線。
泛紅噙淚的瞳,透過睫羽的間隙探望向他,眸中的淚光閃閃爍爍,陳宴清想到了他在關外遇上的一窩被母狐遺棄的幼崽,也是這般,害怕,又帶着些希冀。
“收拾好了,就自己離開。”
陳宴清淡聲說完,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兀自邁步離開。
吟柔眸光微動,她認出他是誰了!是昨夜她撞上的那人,陳三公子!
昨夜她不敢看他的臉,但聲音她認得。
腳步聲漸行漸遠,吟柔終于敢大膽望過去,視線追着那道高峻如松的身影,直到消失。
……
吟柔整理好儀容走出蕭篁居,繞過折轉的回廊,與來尋她的玉荷撞了個正面。
玉荷神色急灼,看到吟柔長眼睛一亮,跑上前道:“可算找到姑娘了。”
“你怎麼在這?”
玉荷解釋說:“我見姑娘遲遲不回來,又想起全管事說老爺在氣頭上,擔心出事,便出來尋,結果去了槐安堂也不見你。”
她拉着吟柔上瞧下瞧,“姑娘去哪兒了?沒出事吧?”
吟柔心中感動,不想讓玉荷為自己擔心,更不想提起發生的難堪事情,搖搖頭,“我沒事,隻是見園中景色好,就逗留了些時候。”
玉荷不疑有他,“沒事就好,我都快擔心死了。”
吟柔低眸笑笑,“我們回去吧。”
吟柔這夜睡得不安穩,她反複夢到過去,夢到父母、兄長,還有許多她今生都不會再相見的人,醒來時眼角沾着半幹的淚。
今日陳老爺沒有傳話要見她,她便靜靜在窗前坐了半日,晌午時候,玉荷跑進屋裡道:“姑娘,六姨娘來看望你來了。”
吟柔疑惑擡眸,她進府這些時日,鮮少與府上人打交到,與陳老爺的幾位姨娘也沒有交情,六姨娘怎麼會來看她?
見六姨娘已經走進了院裡,吟柔略一沉吟:“快請進來。”
柳知意一跨進門檻,便朝吟柔道:“怎麼瞧着你的臉色愈加不好了?”
吟柔對上她關切的眸光,低眉抿了個笑:“隻是沒睡好罷了,姨娘怎麼來了?”
她原對昨日六姨娘的解圍抱有感激,可聽五公子的意思,她會那麼恰好的出現,是因為他。
吟柔謹慎的在心裡存了提防。
“我這不是路過你的晚棠院,想着進來瞧瞧你。”柳知意兩條細眉輕攢,心疼看着她,“你可還在為昨日的事害怕?”
聽她率先提了昨日,吟柔抿唇不語。
柳知意隻當她是膽怯,又接着安慰道:“老爺也是因為有煩心事,往日他是最寵你。”
這個寵字聽在吟柔耳中隻覺得諷刺極了。
“唉…”柳知意無奈的輕歎,“我知道你心裡的不情願,我昨日碰巧能救你,可總有一下次。”
“我看不如這樣,以後老爺要見你,你就讓丫鬟來告訴我一聲,我盡量幫你。”
吟柔愈發感到奇怪,她與這位六姨娘并不熟絡,她沒理由要這麼幫她。
“不瞞你說,我也有個妹妹。”柳知意目光空洞遠睇,唇畔含着傷感的淺笑,“與你一般大,當初家裡欠了大筆的銀子,為了還債我與妹妹先後被賣,看到你我就想到她,不知道她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
柳知意悲從中來,低頭垂淚,吟柔得知原委,隻覺得悲涼,在這大院裡,身不由已的人太多。
她想安慰,更是無從開口。
柳知意抹去眼淚,拉住她的手,“你若不嫌棄,以後就叫我聲姐姐。”
吟柔看着柳知意緊緊握來的手,點點頭,“柳姐姐。”
柳知意破涕為笑,又與吟柔說了會兒體己話,提議道:“你成日憋悶在屋裡,郁積難消,對身子沒有好處,不如出去走走?”
吟柔習慣了把自己藏起來,隻有這樣她才覺得安全,柳知意看她猶豫,也沒有勉強:“不想去就算了。”
吟柔咬了咬唇,“便照姐姐說的吧。”
玉荷想陪着一起,柳知意擺手道:“有我照顧吟柔,不妨事。”
兩人也沒有走遠,隻在花園裡逛了圈,就去了水榭觀魚。
柳知意突然伸手按住小腹,蹙眉赧然道:“我去淨手,你且等我會兒。”
離開前還讓下人拿來了茶水點心,吟柔執起茶盞,貼到唇邊正要飲,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來。
“五公子怎麼在這?”
吟柔對陳宴璘的恐懼已經到了聽到“五公子”三個字都渾身泛冷抵觸,捏緊手裡的茶盞,往聲音的來處看去,隔着重重假山,并看不見人。
聽聲音,是九姨娘。
“姨娘來此賞景?”漫不經心的聲音,是陳宴璘。
楚嫣輕笑掩唇,颔首道:“妾聽聞,如今商會是五公子在執掌,想必事務繁忙,可要留心身體。”
陳宴璘對于楚嫣的谄媚讨好反應淡漠,甚至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