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周,方可拟挑燈夜戰到淩晨三點才睡。
爬上|床的時候,腦子已經被刑法學攪成了一團漿糊。
“滴……滴……滴……”
幾個小時後,鈴聲響起。鬧鐘聲音微弱,滴答聲斷斷續續。
好疼。
仿佛置身于一個空無一物的空間裡,方可拟隻覺得四周漆黑一片。他掙紮着,努力試圖睜開眼睛,卻被沉沉的黑暗壓着。
無法,他隻能忍受着劇烈的頭痛,用眼睛之外的感官去感受周圍的事物。
鬧鐘聲還在響着,一聲一聲,逐漸和方可拟的心跳聲重合在一起。周圍很靜,依稀有“咔嚓咔嚓”的聲音,是老鼠嗎?
零零零一、零零零二、零零零三……
第三分二十秒,方可拟敏銳地聽到一聲門鎖扭動的聲音。
下一瞬,混亂而蕪雜的聲音擊打着他的耳膜。
方可拟終于從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返回人間。
是不是該去考試了?
室友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到耳邊:“小聲一點,讓他多睡一會兒。”
方可拟:“……”
好你個郝搖旌!馬上就要考刑法學了竟然不叫醒我!
方可拟一時激憤,豁然睜開眼睛。
“郝搖旌你這個……”話還未說完,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飄入鼻腔,方可拟先是感覺到胃部一陣痙攣。
“垃圾桶垃圾桶!”離得最近的人鬼叫。
一堆不認識的人手忙腳亂地遞過來一個垃圾桶,方可拟還沒來得及發作郝搖旌,就伏在床邊吐了個天昏地暗。
他頭朝下,腦袋充血,被反胃的感覺刺激出的生理性眼淚模糊了眼睛。
但方可拟還是看出,這不是他的宿舍。
打掃得光可照人的地闆,明顯屬于醫院的純白色床單。方可拟掙紮着爬起來:“刑法學考完了?”
看他那架勢,現在就可以拔掉監護器跑着去考試。
被問到的郝搖旌一愣:“說什麼呢?刑法學已經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方可拟:“?”
他掙紮着躺回床上。一群人團團圍住他的病床,就是沒人給他遞杯水喝。
醫生推門而入:“感覺怎麼樣?”
“頭暈,想吐。”方可拟老實回答。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輕微腦震蕩。”醫生動作麻利,很快就結束了檢查。
方可拟驚訝:“熬夜還能熬出腦震蕩?”
“什麼熬夜?你這是追犯人的時候被砸了!”郝搖旌擠開醫生,“你不會失憶了吧?”
醫生拉開郝搖旌:“你叫什麼名字?”
“方可拟。”
醫生:“今年幾歲了?”
“二十一。”
醫生看了一眼方可拟的臉,确實臉嫩。又看了看病曆卡,二十八歲。
“他是誰你記得嗎?”醫生指着郝搖旌。
“我大學室友。”
“這些呢?”醫生又指郝搖旌身後一堆石化了的老老少少。
“額……學院領導?”
方可拟看着郝搖旌的臉色,開始有些不确定了。就算他每年都拿國家獎學金、助學金和勵志獎學金,進個醫院也沒必要重視成這個程度吧?
“先安排做個MRI,你們聯系他家屬了嗎?”
郝搖旌連忙點頭:“聯系了!”
“目前看來問題不大,可能是輕微腦震蕩造成的短暫失憶,留院觀察兩天再說。”
“方隊!都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不小心暴露了行蹤……”一個人一嗓子嚎開,剩下的人也七嘴八舌張開口。
刺耳的聲音撞擊着鼓膜,方可拟又想吐了。
“停!”方可拟一邊吐一邊指着郝搖旌:“你來說。”
郝搖旌清清嗓子:“一、據我回憶你的刑法學滿績通過,二、你已經參加工作,我們都是你的同事,三……”
郝搖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方可拟:“老方,你現在,是直男嗎?”
方可拟:“啊?”
“就是……你去年結婚了,據你自己說對方是個漂亮還有錢大手一揮把你這貧困山區出來的男大學生包養的大好人,然後……我們剛才給你手機裡的老婆打電話的時候,發現你老婆确實有錢,但是……”
“能不能直說!”方可拟的額角突突跳。
“他是個男的。”
郝搖旌語速很快含含糊糊說話還找不到重點,但方可拟還是聽明白了。他現在有一個貌美多金愛扶貧的老婆。
還是個男的。
“男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是男的?這個我該怎麼跟你解釋什麼叫男的呢?男的就是……”郝搖旌絞盡腦汁,“男的就是,他不是女的。”
郝搖旌看向方可拟,仿佛他現在是個上廁所都會走錯邊的智障兒童:“你懂吧?”
方可拟搖搖頭:“不是很懂。”
郝搖旌沉痛地握住方可拟的手:“你可不要自暴自棄!你要這麼想,咱吃軟飯也吃得比别人硬氣,别人都是圖錢,你還可以嘴硬是圖人家的臉!”
充當背景闆的一幫人已經有幾個憋不住笑了。
“滾!”
“方隊,你就認了吧,你瞅瞅這單人病房的服務,連床單都比别人的質量好。”
“我還沒見過一室一廳的病房呢,客廳比我們家都大。”
“是啊是啊,外邊那蘋果我剛才啃了一個,比我們家買的好吃多了。”
原來是你小子!
方可拟閉上眼,用被子蒙上臉:“都滾蛋!”
“我也滾?”一聲陌生的清潤男聲問,語調很親昵。
憑你是誰,一視同仁。方可拟拽着被子不動,準備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