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搖旌:“……我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還真沒看着我這辦公室竟然有這麼一尊大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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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可拟想了很多。
他試圖回憶自己是怎麼變成了這副不知廉恥的樣子,最終卻一無所獲。他想問問郝搖旌,又羞于啟齒。
他想來想去,想到夕陽落了山。
終于想出了一個結論。
他得和宋憫離婚。
最好是馬上,他現在就打報告調任。
不,他應該辭職。
他辜負了宋憫。他憑什麼過好日子?
他應該窮困潦倒,終生孤獨,最好現在出門就被車撞但是不要撞死,最好對方還不肯賠錢讓他拖着半身不遂的殘軀睡在橋洞裡發臭發爛。
才能償還宋憫,萬分之一。
他怎麼就混成了方“隊”?要是他還沒進系統,他就可以去販毒分子那裡做卧底。在黎明的前夕悄悄死掉,最好别人搞慶功宴的時候他已經沉屍江底,沒有功勳沒有榮譽。他也不要,因為他不配。
他才二十八歲,他怎麼混到隊長的位置上的?他不會行賄了吧?自己舉報自己會不會減刑啊?
他和郝揺旌互相舉報互相攀咬的話算不算死不悔改能不能罪加一等?
不對,舉報揭發别人好像也算有功。
可憐的郝揺旌還不知道,他已經在方可拟的安排下和這位好兄弟手拉着手雙雙走向反腐法治紀錄片《零容忍》節目。
他隻看見方可拟忽的坐起來,說:“我要離婚。”
郝揺旌:“不是哥們,你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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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可拟很明顯沒瘋。
相反,他還非常清醒。
“宋憫的家我不能再住了,你幫我租一套房子,一居室就行。”
他兜比臉都幹淨,卻言之鑿鑿地說:“你先給我墊錢,我過兩天就還給你。”
郝揺旌翻了個大白眼。方可拟這人他門兒清,結婚之前是窮,有兩個錢都花到宋憫身上去了。結婚之後是摳,連加個油的錢都借不出來。
“你用什麼還?用你的天價離婚分手費?”
方可拟搖頭,很鄭重:“我要淨身出戶。”
郝揺旌真想一口鹽汽水噴死他,他忍無可忍站起身,打開門叫了一聲:“來個人,幫我找一下吳政委。”
吳政委就是方可拟在市局門口碰到的人。此人天生能說會道,寫材料的一把好手。
警察這活兒不容易幹,特别是他們這些時常要出外勤蹲守的,更是有可能三天兩頭的不着家。
有家屬受不了要鬧離婚,經他一說和,沒有不和好的。
過了有兩三分鐘,吳政委挾着個筆記本敲了敲郝搖旌辦公室的門:“郝隊?”
“吳政委,”郝搖旌迎上去,伸着兩隻手握住吳政委的右手,熱情地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您可算來了。”
吳政委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事兒啊?”
郝搖旌一指躺在沙發上挺屍的方可拟:“他!他要離婚。”
“這個可是大事,”吳政委攤開本子拿着筆坐到方可拟對面,“方隊,這婚姻生活,不就是雞毛蒜皮吵吵鬧鬧的嘛,有什麼問題是克服不了的呢?隻要不是原則性錯誤,比如出賣國家機密啊,危害人民安全的,都是可以原諒的啊。”
方可拟睜開眼看了看吳政委:“政委,要是這才算原則性問題,那婚姻裡就沒有大問題了吧?”
吳政委一撫掌:“你說得對,這個夫妻兩個摩擦啊,就是小問題嘛。”
方可拟:“……”
郝搖旌搗鼓了半天,終于從他的櫃子深處掏出了一點明前龍井的碎末,十分不講究地放在紙杯裡,倒了點溫水,遞給吳政委。
吳政委見方可拟似乎有不同見解,問:“那你說什麼是大問題?”
方可拟:“比如……出軌……”
“嗨!”吳政委一仰頭,把杯中茶一飲而盡,啪嗒一聲,把紙杯掼到桌面上。緊接着他一擺手:“一頂綠帽子,未必就當真把人壓死了!”1
方可拟:“……”
郝搖旌:“……”
方可拟、郝搖旌:“您是真英雄。”
吳政委“嘿嘿”一笑,老神在在。
但方可拟做不了真英雄,他頭上帶點綠無傷大雅,他老婆不行。
他又躺回沙發上,修他的閉口禅。
吳政委又問:“你們家,是什麼情況啊,跟我詳細說說?”
“是啊是啊,你跟吳政委說說,好讓人家給你出謀劃策啊,不是我跟你吹,咱們市局,光咱的同期,吳政委都勸和好幾對了。”
“我可告訴你,你失憶之前你和你家那位可是恩愛的不行,等你想起來了,還不後悔死你小子。”
郝搖旌在方可拟耳邊聒噪不休。
方可拟才不會後悔,他隻害怕自己離婚離得太慢,記憶恢複得太早。害怕宋憫還沒來得及脫離苦海,他先變回了七年後這個人渣。
“不會是嫂子那邊……”郝搖旌開始亂猜。
方可拟及時打住:“不是,是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郝搖旌的眼神意味深長地在某個地方繞了兩圈,“腦震蕩還會傷到那地兒?”
“對對對,”他嚎得好像有了什麼重大發現,“腦子裡是不是有個什麼海綿……”
方可拟額角狂跳,忍無可忍地把抱枕扔到他臉上:“那叫海馬體,你個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