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從客廳走到卧室這一路制造的動靜,方可拟都要懷疑宋憫是不是根本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手機呢?”宋憫向方可拟伸出手。
哦,原來是這樣。宋憫應該是已經發現了吧?所以才這麼平靜。
但方可拟想不通,宋憫不允許離婚的原因是什麼。
這部手機的密碼還是宋憫告訴方可拟的。他輕車熟路地解鎖,在屏幕上滑動了兩下。
方可拟下意識閉上了眼。
原來當醜态被迫暴露的時候,就算是他這樣的爛人,也會感到羞恥啊。
宋憫點開方可拟和郝搖旌的聊天記錄,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梁朝的圖片。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幾天你一共欠了郝搖旌多少錢?”宋憫問。
方可拟:“大概九百塊吧。”
算上郝搖旌相親失敗強行乞讨的那些錢。
“行,”宋憫也不問他這幾天怎麼欠的九百塊,“現在轉賬,還給人家。”
方可拟低着頭,他站在宋憫面前,比對面人大了一圈,卻窩窩囊囊地說:“我沒錢。”
“胡說!”宋憫眉間蹙着,“我不是給你開了親屬卡嗎?”
“那不是我的……”
“方可拟,”宋憫歎了口氣,“你不要逼我發火。”
可能是最近天氣太熱了,也有可能是工作太多。總之他有一些煩躁。
每一次方可拟不能按他預期的出現在家裡,出現在這個他打造的、沒有危險的地方時,他就會想起接到電話趕去醫院的那天。
七月的天真的很熱。
宋憫下車的時候,一股熱氣撲過來,密不透風地包裹着他的周身。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惹人心煩的事有那麼多,那天市内高架特别堵,那天醫院電梯來得這麼慢,那天樓梯間裡有好多沒素質的人在吸煙,那天汗水滴到宋憫的眼裡模糊他的視線。
更惹人心煩的是,這樣的時刻,他不止經曆過一次。
經年累月,無冬無夏。方可拟總是趁他不備就帶着傷回家,弄得他的心後怕到突突跳個沒完。
最惹人心煩的就是方可拟。
他不是上班之前保證自己每天都會平安回家的嗎?
他為什麼不信守承諾?
穿着那麼難看的藍白條紋病号服,挂着蒼白到惱人的臉色,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宋憫好幾次看見他夾起菜來湊到嘴邊又放下,看到他夜裡輾轉反側睡不着又不敢吵醒他。
方可拟永遠這麼可惡。
自己不是說了讓他在家修養到病假結束嗎?
他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過來。”宋憫率先一步轉過身往洗手間走去。
方可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隻能跟上。
方可拟上班時間比宋憫早,每天都比宋憫先一步起床。電動刮胡刀聲音很大,所以同居之後他就改用了刀片式。
宋憫垂着眼,把剃須泡沫塗到方可拟的下巴上,剃須泡沫本身的檸檬味底下壓着宋憫的味道:“親屬卡裡的錢你要用,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那是你自己的月工資。
“那個梁朝,我跟他沒關系,如果他再這麼不識擡舉,我會跟他爸商量換一位對接人。
“你不要這麼能吃醋,好不好,方可拟?還有八天你的病假就要結束了,這幾天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行不行?上班之後每天都要給我發消息,行不行?”
冰涼的刀片在方可拟的臉上滑動着,後者張張嘴,想說什麼。宋憫固定住他的下巴:“别亂動。”
宋憫像是在跟方可拟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這幾天有好好吃飯嗎?”刀片停住,宋憫問。
“現在可以說話了。”
方可拟才張口:“吃了。”
“吃了什麼?”宋憫擡眼,琥珀色的瞳仁很明淨。
方可拟心頭一亂,好久沒有宣示存在感的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就是食堂的菜。”
“昨天上午九點,你在小區門口的早餐店買了一個素餡包子,下午兩點,你在我公司對面的便利店買了一個打折的飯團,連瓶水都沒買。”
宋憫的語調那麼平靜,眉尖卻一抖一抖地顫動着。
宋憫要哭了。方可拟想。
因為方可拟的心也開始酸脹起來。
宋憫:“離婚的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
宋憫:“你不是真的想離婚,你隻是老毛病又犯了。”
宋憫:“你失憶了,我不怪你。”
方可拟動了一下,他知道宋憫誤會了,想解釋。
隻覺得微微一疼,宋憫移開刮胡刀,方可拟的下巴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傷口。一線鮮紅的血從傷口當中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