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的世家子弟中,隻有蘇黎一個人了。
蘇黎亦步亦趨地跟在許檸的後面,聽見蘇家兩個字不耐的神情展露了片刻,下一秒他乖巧地說道:“我不是蘇家,我是許家的。”
許檸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逗樂了:“是嗎,可你姓蘇不姓許。”
聞聲,蘇黎雙眼發亮,他半跪着在許檸的身下,兩隻手抓着許檸的手來回的撫摸,許檸抽回又被抓住,來回的動作許檸也煩了,就讓他握住。
蘇黎緊握着她的手,近乎狂熱:“那我我現在就改姓好不好,反正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還不等許檸回答,他突然洩氣道,“可惜現在都放假了,不能改。”
“要不然,我去收買他們,叫他們回來改。”
許檸隻是開了個玩笑,不想聽的人不僅當真了,還想到了用錢收買來了。
“你該回去睡覺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許檸不知道叫了多少次讓人回去睡覺,好像又回到小的時候一樣,人倒是長大了,脾氣倒是沒怎麼辦,依舊聽話。
蘇黎眉眼耷拉下來:“為什麼?”
許檸知道他問的是哪個,情緒正正:“如果你想改也不是不行,”不等蘇黎開心幾秒,說出的下一句頓時讓他平靜下來。
她抓着有些堅硬的發:“關系欄上寫姐弟,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要。”
話才剛落下,蘇黎立刻拒絕,上身俯過去,整個都埋進許檸的腿上:“我不要,”像小孩一樣重複的說着,一遍一遍的強調自己的不同意。
許檸手慢慢地來到了冰涼的耳廓上,眨了一下眼:“我們本來就是姐弟啊不是嗎?”
“不是,我不是你弟弟,”蘇黎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雙眸通紅的看着許檸,起了濕意。
許檸斂眉:“我們之間,隻能是姐弟。”
一直以來,被兩人刻意忽視地問題在今晚即将爆發了出來,蘇黎身上的郁氣濃而重:“姐姐?哪家的姐弟會像我們這樣?”
蘇黎站了起來,還是那張乖乖的臉,但又不一樣,他擡起手緩緩地摸上了自己的唇,力氣重到仿佛要将其撕裂一樣,歪着頭,黑色的眼眸将白色的部分暈染了一部分,逐漸被覆蓋到深處,聲音虛而恍惚:“你也喜歡我的。”
“許檸,你也喜歡我。”
也許是因為今天被刺激到了,以往還可以壓制的心思湧上來了一部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我——”
蘇黎在追問,他沒有直說,但兩人彼此都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蘇黎。”
蘇黎安靜了下來。
許檸從沙發上起來,明明是矮的一方,可她卻始終在處于高位,蘇黎低着頭,方才激動的情緒在此刻被硬生生地壓了起來,客廳驟然安靜了下來。
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蘇黎忽然僵硬地扯起了一抹笑:“我現在就回去睡覺,你别生氣,我會,我會乖的。”
他最乖了。
許檸看着他,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垂落的手蜷縮着,眼睫顫了顫,随後她輕聲:“回去吧。”
蘇黎應着:“好,晚安。”
蘇黎的名字是許檸取的。
那一年許檸第一次面臨死亡,而且在一年内失去了三個最親的人。
茫然、失措、恐慌,所有世界上負面的情緒都籠罩在許檸一個人的身上,在處于最西南的村子裡,許檸迎來了生命裡最暗的時刻。
前一天她還趴在奶奶溫暖寬厚的脊背上,手裡抱着一根比她人還大的香糯玉米一點一點地啃着,旁邊的田地裡還傳來爺爺的逗笑聲,爺孫三人幸福滿滿。
可惜,第二天就戛然而止了。
從村書記裡得知,遠在南城的許檸爸爸因為工地事故而離去了。
那時,距離過年還有一周。
而在後面的一周裡,兩個老人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過度也追随着他們的兒子離去了。
許檸成了孤兒,那一年,她五歲。
後面,蘇黎出現了,許檸翻着那本整齊的厚字典,取下了‘蘇’和‘黎’。
莊稼人的,蘇醒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