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箋慢慢走回參賽者區域,原先上台前站的位置還空着,她又朝那位置走過去。
不用側目,神識清晰察覺到無數人的視線,從她下台一直到走回原位都沒有挪開。視線有些灼熱,但沒有什麼負面情緒,陌箋拂了拂衣袖,沖他們禮貌微笑了一下,笑時還不忘帶上祁惑版缱绻神色。
當即有人捂着心口别過臉去,視線瞬間去掉一半。
陌箋按比試台的順序,從一号往後面看,最先看到的是一号台上的路遠,他的對手是那個陣道劍三道同修的藏虛靈。
路遠陣道雙修,陣法造詣比不過陌箋,但在其他人面前還是很有看頭的,未滿百歲的八品陣法師,還已經進階元嬰,已經是一代天驕了。
即使對手還會劍術,對路遠來說應該也算不上困難。
不必再看。
陌箋移開目光看向九号台,洛錦的對手與她一樣是純體修,兩人打鬥偏肉搏,拳拳到肉,身形嬌小的洛錦發揮出自身最大優勢,身手矯健絲毫不落下風,一看便知不用擔心。
接下來是十四号台的司衍,藏虛頻是位用符修士。
作為制符師,他們有自己的打鬥方式。陌箋觀察幾息,确定司衍一直處于上風也就不再留意,即使對戰雙方都是漂亮修士。
最後是千盞所在的四十四号台,看到千盞狼狽地躲過藏虛霓的萬劍齊發,陌箋忍不住擰了擰眉。
用并不成熟的僞劍道來對付劍修出身的藏虛霓,要勝很難。
千盞是有底牌不假,可那底牌一旦亮出來,很可能人人喊打。
藏青盟乃至整個藏青城的立場中立或許不會對千盞出手,但他們也不會庇護千盞,即使他現在身處藏青城内。
陌箋看着台上那個渾身染血卻仍要提着劍勇往直前的人,腦海裡突然蹦出了這麼個念頭——千盞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
于劍修而言,固執是必要的,所有劍修都有着各自的堅持,甯折不屈的自傲,勇往直前的頑強。
所以惹到劍修的人通常會做好要麼自己死要麼對方死的心理準備,因為一旦被劍修盯上那可就是生生世世。
但千盞不是劍修。
這句話在陌箋口裡轉了幾圈,艱難地落入喉中。
即使周身狼狽,即使命懸一線,但千盞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暢快。陌箋能看出他是真的喜歡劍道。
可他是毒修,渾身帶血,劍修這條路對千盞來說并不好走。可若散功重修,不說那陡然消失無法彌補的壽元,就是血液裡時刻觊觎着随時準備反噬的毒就不是散功後的他所能扛住的。
路遠司衍都已成功下台了,連貪玩的洛錦都回來了,千盞還在上面堅持着,以劍撐地,顫巍着雙腿,就這麼咬牙又站了起來。
周圍的比試台上幾乎都站了挑戰的修士,正打得如火如荼。唯有四十四号至始至終都沒有換人。
看到再次被自己劍氣掀翻的千盞又站了起來,藏虛霓都覺得有些頭疼。
說實話,眼前這少年的劍術差得出奇,隻能算是拿了柄劍的道修。沒有堅實的習劍基礎,再如何攻擊都是白搭。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站在台上,怎麼都不肯倒下。
“認輸吧,你打不過我。”作為被挑戰者,對戰結束前藏虛霓本不應說話。台上的藏青盟弟子,隻管打敗對手即可。但她開口了,即使違背了商盟準則。
千盞努力站穩了腳,咧開嘴輕輕笑起來,即使右頰被鋒利的劍氣劃了一道口子,血珠滲出,仍舊是笑得輕佻而暢快。
他沒有回話,隻是用行動來證明了自己的回答。
紫弘劍的劍尖緩緩揚起,最後直指藏虛霓變作挑釁的意味,素來以海納百川為主的水靈氣再次從千盞的手輸向劍中,藍色的水紋在劍身引起共鳴。
藍色漸深,甚至開始變得冰涼,開始轉為純白。
可成長為冰靈根的水靈根,多好的苗子,确實是修劍的苗子。藏虛霓嘴唇動了動,勸誡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既然對手要戰,那她便奉陪到底,這才是劍修之道!藏虛霓面色一正,用自己最慣用也最強力的萬劍齊發迎了上去!
上一刻還步履蹒跚的千盞突地腳下一轉,避過首當其沖的劍氣,側身用紫弘劍打偏迎面而來的其他劍氣,就這麼近了身。
明明他的靈氣早該耗盡了,他的體力也不可能支撐到現在!
藏虛霓瞪大了眼睛,根本來不及回防,這人之前還避不開,現在卻能避開大半,甚至用劍尖指着她的咽喉!
千盞兩眼锃亮,勾唇笑起來,還沒說話,唇角就淌下了不少鮮血。
他用空着的左手随意抹去嘴角的血,笑得心滿意得,“多謝師姐賜教。”
藏虛霓這才看到,千盞并不是躲開了所有劍氣,隻是将威力最大的躲過去,用肉身硬抗了其他劍氣,頂多也就是護着自身沒有受到緻命傷。
身為被挑戰者,她有不得傷及對方性命的限制。而這限制,也成了千盞獲勝的唯一生機。
沒想到對方硬生生在自己猛烈的劍招裡拼出一條路,藏虛霓笑了一下,這人也就仗着自己不會真的殺他罷了,有夠無賴的。
“恭喜。”藏虛霓道,“喜歡劍就繼續練下去。”他已具備了劍修最基本的耐揍和固執,劍是不會騙人的,他的每一次努力都會獲得劍的回應。
藏青盟修士衆多,但好像女修占比更多些。不說身為主持的藏無紗,被挑戰的虛字輩修士也是女修居多,隻是大部分都在按着挑戰者打,陌箋有些忍俊不禁。
“丙字四十九号千盞,挑戰成功!”
确認千盞挑戰成功,陌箋收回視線。
千盞收了劍,朝她一拱手,轉身下台。
等千盞走回小夥伴處,洛錦看着眼前這個血人,啧啧道:“真是慘勝喏~”
陌箋為千盞遞上回複丹藥,一邊搖搖頭微微歎氣,“可憐阿盞元氣大傷之餘,未來五年還要為我們跑腿呢。怎會如此?”
千盞:“……”本就身受重傷的他頓時什麼都不想再說,隻想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