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恨的是自己,還是南羽背後的天魅宗?
輸人也不輸陣的陌箋掐訣将自己整理一番,遮掩住法衣下傷痕累累的血迹。陌箋從未見過南羽這等人,頂着宗門弟子身份對自己下死手,不怕自己背後的景和乃至雲海宗找上天魅宗嗎?
還是說,南羽的目的就是這個。
陌箋垂眸看向淨塵術後幹幹淨淨的青丘狐法衣,再擡頭看向繞在周身的粉霧。
從身陷迷霧到現在不過幾息,她知道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藏青盟不一定能瞬間反應過來。
青丘狐法衣出自她手,陌箋倒是對自己的煉器術很有信心。她接連掐了幾個訣,又拿出一個陣盤來加持,一步步,頂着厚厚的防護罩往前走。
屬于元嬰期大圓滿的威壓驟然降下,目标直指煙霧外的南羽。
“放肆!”藏無紗的聲音在整個廣場響起,帶着難以想象的戾氣與殺意,“蓄意殺人者,誅!”
陌箋走出煙霧看到的第一幕便是承受不住的南羽單膝跪地,捂住心口“哇”地吐出一口血。
她對着地上被威壓按着起不來的人低低“啧”了一聲,“真狼狽。”居高臨下,破天荒地露出嫌棄。
南羽忍着劇痛擡眸,陌箋一襲紅衣,俏生生站在那裡,身後是秘術粉紅骷髅施展後久久不散的粉霧。
她下意識低喃:“……你沒事?”
“失望了?”陌箋淺淺地笑起來,左唇角上揚的弧度更高,明顯是個略微帶着嘲諷的模樣,“秘術不錯,可惜施術者修為低了。”
她其實并不想笑的,因為她渾身都在疼,疼得她有些暴躁。越是暴躁,越想罵人,她笑得越歡,嘲諷也越兇。
南羽出身天魅宗,陌箋知道以魅術雙修為道的修士要走的路其實特别艱難。那裡少有同門情誼,所有人都要時刻警惕周圍那些所謂同門的甜言蜜語,那裡才是真正的弱肉強食。
但這不代表陌箋會大度地放過此人。
不管南羽出于什麼目的,總歸是想殺她且付諸了行動,隻是目的沒有達成而已。
陌箋渾身都疼,服下的高階丹藥的藥效也很微弱,她此刻沒有詢問的心思。左右藏青盟會給自己合适的交代。
遊曆時總能遇到說陌箋不懂的修士,那些人總會說陌箋是天道寵兒,不明白别人的難處。
她沒有經曆過,又為什麼要去明白别人的難處。她的道是為自己而修,可不是為别人而修。
南羽維持着被鎮壓的姿勢努力擡頭看向陌箋,眼底有太多情緒,陌箋分辨不出,隻看出最淺顯的一樣。
陌箋努力維持着平緩,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你嫉妒我?”
南羽咬了咬牙,卻不肯放棄,一支金步搖朝着陌箋飛去,卻被陌箋伸手捏住,即使這動作會引得陌箋法衣下的傷口再度崩裂。
陌箋截住那似要振翅而飛的鳳蝶金步搖,看向一念成魔的南羽。
“即使僥幸不死,你也隻能成魔了。”她聲音輕柔,笑語嫣然地宣判,“你不會有這個僥幸的機會。”
藏青城不會允許的,除開雲海宗這層關系,哪怕是礙着景和之名,都必須給出個交代。而那交代,最基本的便是讓南羽以命相抵。
陌箋指下用力,蝴蝶金步搖被捏得粉碎,撒落在地,所謂的振翅而飛也變得可笑至極。
藏無紗的聲音在廣場上回響,冷漠如冰,“天魅宗南羽,破我藏青三誅令,暫押商盟死牢!”然後,便是遞函天魅宗,邀請雲海宗,藏青盟當着兩宗的面親自處決此人。
陌箋看着倒在地上癫狂瘋笑的南羽,她确實不懂這個人,也不想懂。
轉身走下台去。
“個人戰第一場,天魅宗南羽對雲海宗陌箋,陌箋勝出,獲得昆山境接引令!”
走至台下,陌箋聽見裁判如此宣判,轉身拱手道:“抱歉,這接引令和接下來的比試我都放棄。”翩然離去。
陌箋走得很穩,每一步都是同樣的力度和步伐。她遠遠地朝洛錦等人打了個招呼,就往洞府走。
每走一步,攏在袖中的手就握緊一分,靈氣運轉,使自己不會臉色難看到讓人看出端倪。
目送陌箋離去,原本陷入死寂的現場開始生出竊竊私語,其他修士紛紛猜測。
“她……是不是受傷了?”
“怎麼會?你沒看她還好好的嗎?”
“也許她是害怕了?畢竟遇上了這麼個拼着命不要也想殺她的人。”
竊竊私語停了一陣,不知是誰輕歎了一聲,帶着說不出的優越感:“到底是女修,比不得男修見慣了血腥。”
神識探查到各種聲音,陌箋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知道聽見有人被打了極其響亮的一巴掌,還有人壓着怒意斥責:“就你這種貨色也敢說出這種話?敢跟姑奶奶我去任務堂一決高下嗎?”
那優越感的聲音正要暴怒,卻被周圍的人按着錘,陌箋低低輕笑了一聲,将那些讨論她為何不再打幾場再棄權的人抛在身後。
陌箋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問候南羽的親眷家屬以及師門上下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在世的入土的。
等她走到洞府門口,剛好問候到賜給南羽那秘術的化神修士的全家。
陌箋擡眼看禁制依舊的洞府,微松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打開禁制走進去,禁制在她身後合攏。
唇角溢出血來,低落到地上,粉中帶黑的血滋滋滋地腐蝕着青石地闆。
“哈……”
陌箋捂着跳得越來越快的心髒,唇角的血還在淌,法衣被身上傷口不斷溢出的血硬生生染成了暗紅。
大片的血花綻在法衣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陌箋擡手擦掉唇角的血迹,在臉頰留下一道紅痕。獸瞳凝結術早已解除,現在的她眼瞳黑得出奇。
看來她足夠命硬。
隻是眼前有點黑,像是誰關了燈,視線一下子黑了,隻能聞見自己血的味道,聽見不停歇的滋滋聲。
陌箋知道自己暫時失明了,但這不重要。修士五感靈敏但也不全靠五感,陌箋依靠神識,一步步走向自己房間。
她該閉關了。
陌箋摸索着打開房門,背後的聲音讓她身形一頓。
“阿箋?”
陌箋維持着推門的動作,輕聲道:“師兄,我要臨時閉關,五年後見。”
她從未這樣過,秦暮察覺到不對勁,自家師妹說話時會看着對方的眼睛,而不是背對着自己不肯轉身。
秦暮下意識往陌箋的方向走了幾步,終于後知後覺地嗅到了血腥味。
“你受傷了。”
陌箋輕應一聲,微微側了側頭,即使看不見也輕輕眨眼,“所以排名賽不繼續參加了。”擡腳的時候她忘了房間門口是有門檻的,被那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向房内跌去。
秦暮立即拽住陌箋的胳膊,察覺到手中的粘膩之感,他心頭一跳,立即以靈氣護住陌箋,扶穩後繞到陌箋跟前。
沒有聚焦的瞳孔,嘴角被随意擦拭的血迹,手臂上的粘膩之感和源源不斷的血腥味。
這不是簡單的受傷!
陌箋伸手在自己唇間比了個噓的動作,寬大的袖子往下滑,露出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血被她用靈氣硬生生困在裡邊。
“我有點累了,想去歇會兒。”
不是劍傷,不是炸傷,更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的傷口。
秦暮張了張嘴,顫抖着掏出各種丹藥,被陌箋推到一邊,她道:“我吃過啦,效用不大,還是先去躺會兒好了。”
陌箋的煉體之法比大多體修還要上乘,居然還能傷成這樣,且這傷口沒有一絲恢複的迹象。這種傷痕他見過,這讓他很容易便想到築基時被他神魂俱滅的那個金丹男修。
天魅宗。
秦暮想起陌箋今天的對手确實是天魅宗弟子,好像是叫什麼南什麼的。
他将陌箋扶到床邊,用靈氣護着她躺下,使陌箋與床榻之間有一層看不見的靈氣包裹,不至于讓她傷上加傷。
同時将自身靈氣以轉換之法向陌箋渡入,雖大部分消散在空中,但也算是有一點效用。
又将陣旗陣盤布置在周圍,幫助她恢複。
天魅宗和藏青盟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或許他可以等陌箋好些了直接去天魅宗要這個交代。
秦暮一邊補充丹藥一邊為陌箋渡入靈氣,一個個念頭在腦中轉了好幾圈,終止于他被陌箋握住手腕。
陌箋知道景和為她和秦暮點了本命燈,她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已經在本命燈那顯現出來。
她還是道:“别告訴師尊。”也不管自己這動作又讓多少傷口變得更嚴重。
景和那護短的性子,幼時她被人尋隙,明明她狠揍了别人一通,景和還是跑去揍得那人連帶着那人背後的老祖都好多年行動不利索。
若知道她傷成現在這樣,保不齊他就直接提着劍血洗天魅宗了。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南羽背後的天魅宗不幹淨,她會自己上門讨要自己應得的公道。
秦暮抿着唇顯然是不贊成,可他還沒開口,陌箋已經道:“南羽可以交給你。若真是天魅宗指使她做的,那我要自己對付天魅宗。”等她養好傷,從昆山境回來,進階化神後。
“不……”
“不許拒絕。”陌箋收回手,相處多年她知道秦暮的軟肋在哪裡,雖然這招算得上卑鄙,但她仍說出了口,“拒絕我便不治了,不用等師尊來,我便可以直接投胎。”
“你……”面對如此倔的師妹,秦暮還能說什麼?他臉色比任何時候都難看,但還是低聲道:“那你要快點好起來。”
陌箋笑了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