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
醫院警戒線外,生物危害标識在夜風中呼嘯作響。
黑暗正在急速吞噬急診大樓,最後一絲應急燈光在三分鐘前徹底熄滅,支離破碎的醫療機械橫倒在地,裸露的電線像垂死的鐵線蟲不斷抽搐,斷續迸濺的藍紫色電火花在牆面投下猙獰的殘影。
【啧啧啧,真是慘不忍睹】
桑昱腦海中響起007的笑聲。
【我能在這些屍體身上嗅到同類的信息,依我看,你的小蟒蛇男友很難在祂手上活下來】
桑昱沒有理會007的話,隻是默默朝裡面靠近。
他數了數,大廳裡一共有三十七具屍體。
他們以扭曲交疊的姿态凝固在血泊裡,準确地說,是三十三具被完整剝去表皮的人體和四具被擊斃的變異怪物。
僅僅過去了一個下午,屍體已經在生物的作用下難以看出原來的樣子。
青白腐肉在高溫中隆起透明水泡,蠅群轟鳴着撞碎在糜爛的肌理間,不知名的蟲子在裸露的牙床與眼窩中織出蠕動白粥,酸腐的屍臭混着燒焦的塑膠味,在密閉空間釀成令人暈眩的毒霧。
桑昱戴上了從急診台找到的口罩,裡裡外外整整三層才能勉強隔絕開這濃稠的腥臭味。
男孩陳束趴在門口瘋狂嘔吐起來,若不是上大學時聞慣了福爾馬林和血液的味道,桑昱根本難以進入這個空間。
手裡攥着來之前美團外賣騎手送的手電筒,鞋底碾過凝結的血漿時發出令人牙酸的粘連聲,他強迫自己俯身翻檢每具腫脹的屍首,光源掃過那些面目全非的臉,所有虹膜都融成了渾濁的乳膠狀物質,看上去都像得了白内障一般,可惜這些人,已經失去了生命。
将大廳檢查完一圈并沒有發現洛誠的身影,他刻不容緩,直直朝着洛誠的診室跑去。
.
診室走廊上躺着幾具屍體,确認所有人都不是後,他推開了洛誠的診室門,裡面空無一人,桑昱在裡面仔細尋找,桌子上地上是一疊倒塌的報告單,電腦旁的卡皮巴拉是他去年買給洛誠的禮物。
他甚至看到了洛誠今天早上出門時穿的寶藍色外套,就這麼靜靜地挂在衣架上。
和其他醫生診室的混亂不同,這裡的一切似乎還井然有序,可當手電光掠過一塊地闆上染血的工牌時,桑昱瞳孔猛然收縮,他踉跄後退,後腰重重撞上洛誠的診桌,卡皮巴拉玩偶滾落在地。
牆角的時鐘還在轉動,現在是:【18:47】
桑昱下巴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他努力站穩、蹲下将那工牌撿了起來,照片上的男人昨日還與他在床榻溫存,而現在——
姓名:洛誠。
職位:主治醫生。
部門:急診二科。
……
他踉跄着扶住牆面的瞬間,才發現掌心裡全是冰涼的汗滴,走廊轉角處有冷風掠過,裹挾着新鮮的血腥味沖了進來,桑昱的視線落在走廊裡那一具具匍匐的屍體,内心的冰涼感正一步步爬滿他的全身。
阿誠!
桑昱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急促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氣中無比突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枚細細長長的銀針,刺痛着他的喉嚨和肺部。
所以……真的又出事了嗎?
胸腔裡的心髒不斷抽搐着,這種疼痛和007的懲罰相比沒那麼強烈,卻一陣比一陣更為沉重讓他幾乎無法呼吸,桑昱靠在牆面上,腦海中瘋狂閃過那些過往的回憶。
03年冬天,心髒移植手術剛成功不久,他還未從恢複期中康複,父母便死在了一場意外中,後來,他們的同事陸沉舟收養了自己,可在他中考結束後的那一年,平靜了十年的心髒再次抽痛——他收到了陸沉舟的死亡通知單。
之後,沒人願意要他,他一個人孤獨度過了最難的高中,直到努力考上大學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洛誠,新生報道那天,當他拖着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走下大巴車時,一個人自然而然接過他的行李箱。
“桑昱對嗎?我是你的學長兼唯一的室友,你的導員特意托我好好照顧你。”
洛誠的臉龐從那一天起深深烙印在了他心裡,每當和他獨處的時光,桑昱都會想到那個陪伴自己從幼兒園到中學的陸院士。
但他和陸沉舟是不一樣的,他始終宛如陽光一般溫暖,所以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
等等,還不一定……!
桑昱用力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沒事,沒事……”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說服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
可手中緊握的工牌冰冷而堅硬,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
“說不定阿誠就躲在某個角落,等着我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