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的第二天,阿姨将奶奶送回了她們家。
自從來了這裡,怕老太太不喜歡熱鬧,在郊區買了棟房子,安排專門的人伺候。
房間裡,奶奶身邊圍了很多人,但病榻上的奶奶總念着陸思遠的名字。
他曾經問過,為什麼取這麼個名字,奶奶說,是因想念遠方的兒女。
她勞累了一輩子,自己長大後紛紛出國定居,也叫她跟着他們一起生活。
奶奶不肯卻又拗不過,但在一次置辦出國事宜的時候,撿到了小孩就打消了出國的念頭。
她瞞着家裡人,偷偷将孩子養大。
“思遠,思遠,一叫你的名字,就記挂着遠方的孩子。”
房間裡很多人,他被擠了出來,因為那些人沒見過他,就不給他好臉色。
房間裡在交代告别儀式的流程,他心裡悶悶的,可能是察覺到最愛的人要離開,心裡總是不舒服。
到一棵大樹下停了腳步,周圍沒有人,不會有人在意他的情緒。
一片綠色的樹葉落在他的肩頭,輕輕拿起放在樹根旁。
有點想歲寒了。
來這裡的第三天,奶奶走了。
那是個陰天,陸思遠在旁邊,親眼見到奶奶咽了氣。
當時進了房間,奶奶攥着他的手,渾濁的眸子虛弱的轉動,張着嘴,哆哆嗦嗦的交代他好好照顧自己。
随着咽氣,周圍響起了哭聲。
陸思遠沒哭,因為剛才奶奶說過不讓他哭。
葬禮上,陸思遠被攆到隊伍最後面。
同樣的,叔叔也跟在了後面同他說:是因為兒女舍不得他離開,打算強行治療讓她多活一段時間,但看到陸思遠,這種念頭又打消了。
一直用藥物維持生命活動,不僅患者痛苦,連家人感受到患者的痛苦也會跟着痛苦。
叔叔拍拍他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能來,讓母親走得沒有遺憾了。”
“我做不了什麼,隻能做這些。”
當初奶奶病重,陸思遠想照顧她,卻被阿姨拒絕,是叔叔提議讓他照顧奶奶到出院。
奶奶的房間裡圍滿了人,陸思遠一個都不認識,也從來沒見過。
他擠不上去,隻能在角落看着白布作為界限隔開了生死。
奶奶臨走前,是打算讓陸思遠把骨灰帶回國安葬,但他沒什麼話語權,阿姨直接操辦了這些事,完全不讓他靠近。
等儀式結束,這些天因為面臨生死有些懵懵的陸思遠,才感受到親人離世的那種難過。
阿姨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不遠處的草地。
“好了,你先不要哭了。”阿姨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當初讓你走呢,是因為我母親身體不太好,沒太有精力管你的事。”
“不,如果當初隻有我,奶奶病也治不好。”當時陸思遠還在上學,拿不出來錢給奶奶治病。
“聽說你在國内交了女友,拿去,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以後是再也見不到了。”阿姨拿出一張卡放在陸思遠面前。
陸思遠沒接,隻是道謝,“我不能收,我什麼都做不了,不能拿你們的錢。”
手僵在原地,阿姨沒好氣地塞在他手裡,“這是母親留給你,從來這裡一直在攢,收下吧,别讓她在天堂寒心。”
聽到是奶奶的東西,陸思遠沒再推辭,拿着卡,向她說了聲謝謝。“謝謝。”
阿姨冷哼一聲,“秘密應該隻有你們兩個知道,我拿着也沒用。”
回去之前,他在奶奶的墓園待了一整天。
以前說的再也不往來,到現在冰冷的墓碑,此刻才是永不見不了了。
此時,陸思遠才終于壓抑不住掉了眼淚。
好難過,照顧他多年的親人離世是這般的難過。
葬禮後的第二天,阿姨就給他回去的車票。“以後你想來這裡看,就打我的電話吧。”
落地M市,陸思遠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先去了曾經和奶奶居住過的地方。
曾經的老舊居民樓已經拆遷變成地基,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迹也全部被抹去。
心裡又難受一陣,但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歲寒。
拿出手機,這麼久沒見面,想給歲寒打個電話。
号碼撥出去的時候,他才想起歲寒在他走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雕像。
他得趕緊回去,不然要惹他生氣了。
他整理好情緒,繞路買了糕點準備賠罪,打開門屋内靜悄悄的,“抱歉啊,因為回來的時候去之前生活過的地方轉了轉,所以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