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彈手術時間不長,大約半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商曉星立刻起身,迎上推着病床出來的醫生和護士。
“我跟你說一下情況,”醫生摘掉口罩,“手術很成功,他很幸運,傷口的處理也很及時,好好恢複的話很快就能出院,不過現在還不能探視,我們先把他送進病房。”
商曉星連連點頭,說謝謝醫生。
“那是你朋友嗎?”旁邊一個小護士忽然問。
商曉星轉頭,江佟靠在座椅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有些難受的樣子。
護士走過去一摸他額頭,皺起眉:“燙得能燒鐵了。”
她叫人:“推擔架過來。”
那邊剛動起來,一隻大手撥開幾個護士,剛換好藥的陳子兼走進來,脫下濕冷的厚外套扔到商曉星懷裡,一彎腰把江佟抱起來。
“徐飛沒事了,還沒醒,我們現在也不能探視。”商曉星快速和陳子兼說了情況。
“你留在這裡。”陳子兼看了商曉星一眼,抱着江佟大步往前。
“這是哪位同志?哎!陳……”幾位警局領導剛剛風塵仆仆趕到醫院,還沒來得及看上徐飛,陳子兼就帶着他們沒見過的人走了。
“那是人民群衆……”商曉星趕緊上前招呼領導,一低頭才看到自己還拿着陳子兼的衣服,追了兩步:“隊長你脫衣服幹嘛?你不冷嗎?”
陳子兼頭也不回,商曉星抱着他冰冷的外套,反而縮了縮手:“你不冷我都要冷死了……”
路過的領導擡手摸了下陳子兼的衣服,“給你隊長拿個衣服都……”
“我說李局,你們這裡的制服哪個廠做的?你自己來看看保暖嗎?”
量體溫做檢查,折騰好一陣,江佟還是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
陳子兼站在病床邊,看着江佟安靜的睡顔。
他蓋着被子,用來輸液的那隻手放在外面,還沾着一些幹涸的暗紅色的血。
陳子兼垂在身邊的手輕握了下,想起抱着江佟時掌心的觸感。盡管他穿着很厚的衣服,陳子兼仍然能感受到他消瘦的身形。
江佟的後背薄得像一片紙。
“醫生,他是什麼情況?”陳子兼問。
“快燒到40度了,再燒下去就要休克了,”醫生表情嚴肅,“已經給他輸液了,護士會一直注意他的體溫,沒什麼問題的話很快就能退下來。”
“可能之前就在發燒。”陳子兼拿過護士手裡的毛巾,彎下腰給江佟擦手。
他的手背被血的顔色襯得慘白,陳子兼握起江佟的手腕,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那截手腕很細,手骨突出,輕得沒有重量。
陳子兼低下頭,很仔細地幫他擦幹淨手指上的血。
“醫生,有什麼情況麻煩您通知我。”陳子兼的視線仍然落在江佟臉上,輕緩地放下江佟的手,掌心隻在他的手背多停留了短暫的一瞬間。
“等他醒了,我再過來。”
擡眼時,陳子兼的神色又恢複了冷淡。
“好,你放心。”醫生點點頭。
離開病房時,幾個護士還站在江佟身邊,擋住了陳子兼的視線。
他轉過身,很輕地合上了房間的門。
醫院走廊内,陳子兼和商曉星并肩坐在長椅上。他們身材高挑,又都穿着公安的制服,因為職業習慣,兩個人坐得筆直,引得路過的病人忍不住回頭。
病房外,好幾個警銜很高的領導都站着,你一言我一語地小聲争執。
商曉星一直注意着病房内的動靜,而陳子兼放空看着對面潔白的牆,單手放在褲子口袋裡,揉搓着一支沒被收走的煙。
那根煙此刻已經碎了,陳子兼的指尖還殘留着一些草葉的味道。
想了想,陳子兼站起身,把煙扔進垃圾桶,進了衛生間。
水柱下,他塗抹了兩次洗手液。
因為常年鍛煉和出任務,陳子兼的手有些粗糙,翻來覆去搓洗幾次,終于散發出清新的香味。
回到走廊裡,陳子兼靠牆站了一會兒。
醫生從病房出來,左右找他,問:“你要進來陪護嗎?”
“有什麼事叫我們就好。”醫生看陳子兼坐下,便離開去忙其他事情。
被角掀開一段,陳子兼垂眸,幫江佟蓋好。
他沒注意到,江佟的眉心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睡夢中感到自己被溫暖的氣息包裹,江佟有些熱,耳邊模糊的吵鬧聲漸漸變得清晰,睜開眼時,陳子兼就坐在自己身邊。
“今天打球赢了嗎?”江佟坐起來。
肩膀上沉甸甸的外套往下滑了一些,被陳子兼擡手抓住,“赢了,比他們多了十幾分。”
他抖了下衣服,把自己的外套穿好。
“謝謝你,我本來還有點冷的。”江佟坐好了,手肘壓到陳子兼的作業本。
課桌靠在一起,屬于江佟的這張格外整潔,陳子兼那邊卻堆滿了打開的作業本和卷子。
兩人都已習慣,陳子兼翻找一陣,也不看試卷上科目的名字,隻要是空白的就一張一張疊在一起,收拾好了放進桌肚裡。
他的桌子是有一些亂,但也不至于髒。
“你的數學試卷訂正完沒?”陳子兼問,“我上次……沒好好聽,能給我看一下嗎?”
江佟很輕地笑了笑,說好啊,低頭給他找的時候,忽然說:“陳子兼,你聲音好好聽。”
從陳子兼第一天認識江佟開始,就常聽江佟這麼說。剛開始他還會覺得開心,後來就免疫了。
“還沒睡醒嗎?”陳子兼接過試卷。
預備鈴很快響了,科任老師帶着課本走進來。
大多數同學還在講話,還有不少翻着需要用到的書,教室裡不算安靜。
江佟在上節課下課時就做好了課前準備,他沒再找什麼東西,隻是漫無目的地望着黑闆。
因為剛剛睡醒,江佟的表情帶着一些茫然。他眼尾有點發紅,可能是不太舒服,所以不自然地眨了兩下。
也許是因為眼神中的迷茫,江佟這些微小的動作,讓他整個人顯得和平常不太一樣,甚至有些笨拙。
老師站在講台上,讓大家趕快安靜下來。
江佟的視線跟随老師的聲音微微偏移,才發現陳子兼在看他。
陳子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鼻梁很高,眼廓狹長,漫不經心看着誰的時候,眉目間就多了一寸壓迫感。
但江佟知道,陳子兼隻是面相高冷,容易和“不耐煩”、“愛裝//逼”這樣的字眼扯上關系,其實本人很好相處。
比如此時,陳子兼隻是小聲問他怎麼了,好像也并不期待江佟的回答,很快就收回視線,看向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