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封“信”簡短而令人興奮,尤利還是很快犯了難。
一下子郵寄二百多瓶魔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雖然尤利在學校時已經給它們施加了縮小咒,但在火車上它們還是叮鈴咣铛響個不停,她不得不全程把它們死死按在懷裡。
如果要把它們打包寄出,出于安全考慮,她應該選擇“保險包裹(Insured Post)”,但根據皇家郵政(Royal Mail)規定,保險包裹需要申報價值,保費則要按照比例收取。
她即不方便申報價值,也付不起這筆可以預知會非常昂貴的保費,更無法承擔包裹被中途打開或損傷的風險。
該死的校外禁止使用魔法!
思索再三,尤利決定自己坐火車送過去。
她選擇在校外處理這批魔藥本來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不能再因為郵寄問題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
說幹就幹。
尤利花了半天時間,在院長太太的辦公室桌上把這些魔藥移到一個方正的紙闆箱裡。
她先把舊報紙撕成條,包住這些每五個為一組的魔藥瓶,然後跑到附近的木工坊,向慷慨的格斯先生借了一大盒廢料,這些刨花和木屑被一股腦地倒入瓶子間的縫隙,直到整個箱子被完全填滿。
一個便宜好用的減震包裹就這樣做好了——沒辦法,氣泡膜對她還是太貴了。
匆匆吃過午飯,尤利提着箱子告别了院長太太和幾個孩子,再次徒步走向地鐵站。
她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
蜘蛛尾巷并不在倫敦,而是位于英格蘭北部的工業城鎮科克沃斯(Cokeworth)。
這個蕭瑟冷峻的工業城鎮以運河與紡織業為特色,飛舞着的潔白棉絮常年籠罩在這座霧蒙蒙的城市上空,乍一看有種莫名的浪漫。
——但如果你知道在這些棉紡廠中有60%的女工患有棉塵肺(Byssinosis),而其中的40%平均壽命隻有34歲時,這些棉絮就會變得很恐怖。
坐在火車上時,尤利雙手摟着箱子,側過臉望着窗外灰色的城市沉思。
她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長期蜷縮在機器下清理線頭讓她們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脊柱彎曲和腿部畸形。
于是尤利又想起了院長太太,想起她是怎樣措辭嚴厲地拒絕倫敦的一家服裝廠負責人提出的童工雇傭協議——《工廠法》中的“童工雇傭最低年齡為九歲”一條如同擺設,他們那時候也的确快要吃不起飯了。
她還記得那位負責人冷笑着評論院長太太這一行為是“不知好歹”。
他這麼說的緣由是因為倫敦的紡織業大多是小型工坊,對比北方城市,紡織雇員的需求還不足曼徹斯特的五分之一。
換句話說,對方認為這樣的“好差事”主動留給他們算得上心地寬厚了。
尤利低頭打開手掌。
這雙手并不漂亮,上面有很多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灼燒痕迹。
但是它們沒有變形,也沒有殘缺。
因為親生父母的殘忍與院長太太的仁慈,她貧窮,但有機會靠這雙手勉強撐起半個孤兒院。可更多可憐的孩子隻能用殘缺的手掌換取一頓放硬了的黑面包。
瞧瞧,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以為命運是個體的,其實它隻是無數事件堆疊下的結果。有時候操蛋,有時候也值得欣慰、然後再度淪為操蛋——哪兒輪得到你挑來挑去的?
如果我不是個女巫......
尤利思考着。
那我或許會成為一個法官,我成績還不錯,我會想方設法地把這些操了蛋的法令取締、或者堅決執行下去——因為這裡的法令也太流行“好的不靈壞的靈”了。
她還不是太明白政治的年紀,因此理所應當的認為法官可以管這些事情。
*
尤利就這麼一路思索着自己的法官之路,忽略了空氣中的棉絮、磚牆上的煤灰;忽略了運河上的油光、工廠鐵架上的鏽迹;忽略了佝偻着背的女人、爛醉如泥的男人——敲響了蜘蛛尾巷19号的木門。
斯内普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膽大包天的學生。
“解釋。”
“麻瓜郵寄很有風險,教授。”
斯内普看起來更生氣了,他加重語氣:
“你認為你自己來這種地方很安全?”
尤利想撇嘴,但她沒有真的這麼做,而是聳了聳肩,心平氣和地回複:
“我是一個随身攜帶了264瓶魔藥的女巫,教授。”
斯内普狠狠翻了一個白眼,側過身示意她趕緊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