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婢女對視一眼,連連搖頭:“公主這是說什麼話,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你們兩人年紀也不小了,可曾想出宮?”
花莺牽着春桃麻利地跪在她的腳邊,抽泣不止:“公主,您是要趕我們走嗎?我們不走,要一直跟随着公主。”
蕭瑤熙将兩人扶起,彎腰時膝蓋上傳來一陣劇痛,她略微皺了下眉,故作輕松地輕笑道:“你們兩個小丫頭真不經逗。”
她轉過身望着那黑夜中搖曳的燭火,那具華麗的棺材在微光中顯得孤寂冰冷,就這樣被丢棄在這裡,她淡淡地說了句:“回吧。”
蕭瑤熙并沒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偏房。
她停在門外,深呼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輕推開了那扇院門,“吱呀”的門栓響動,沒有驚擾任何人。她苦笑了一下,她忘記了,這裡已經沒有人住了。
其餘人都自覺地守在了門外,蕭瑤熙獨自走進了那間房屋,裡面的家具很簡單,卻很幹淨。
屋子收拾得很整潔,一張床,一張方桌椅子,就連有過一個人生活的蹤迹也看不出。
“就這麼走了,不是說要陪着我一年又一年嗎?”她小聲喃喃着,随手在床榻邊坐下。
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宛如木偶,呆坐了許久,身上困倦來襲,她掀開被子,想要直接在這睡一覺。
被褥掀開,床榻中央端正地放着一封信,‘公主親啟’四個大字明晃晃地擺在眼前,她鼻頭忽然一酸,輕哼了一聲。
蕭瑤熙指尖顫抖了一下,半晌才拿起信封。信封很厚實,裡面裝了一沓信紙,整整有二三十張。
“公主,原諒我不告而别,有些話,我當面說不出口,更沒有勇氣暫時和你分别。在告知你一切事情之後,無論你心裡如何看我,我都會回來找你,等我。”
先前講的故事并沒有完全騙她,他的确是西卞長公主西樂姝的兒子,而他的父親名喚莫夜,是蕭珏身邊的心腹。
西樂姝向往妹妹信中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她隐瞞了所有人,帶着一名侍衛前往他國遊玩,去的最後一地,便是上京。
那時的蕭珏還隻是個皇子,還未冊封為太子,蕭蘅也隻是個兩三歲稚兒。
一次偶然的相遇,兩人一見如故。
西樂姝身上的才華與氣質深深吸引了蕭蘅,兩人興趣相投,蕭蘅時常邀請她一起談天說地,賞琴吟詩。
他心中對這優雅端莊的女子漸生愛意,主動告知了真實身份,想要求娶她為側皇子妃。
身為長公主,她怎會願意給人做側妃。
但男子一腔真心剖出,她從未經曆男女情事,逐漸被那所謂的愛意蒙蔽了身心,不顧身邊侍衛的勸阻,甘願放下身段給他人為妾。
那侍衛本就愛慕西樂姝,眼看自己奉為明珠的心慕之人竟然要抛棄家國,給一個敵國皇子為側妃,他再三勸阻無果,憤恨之下返回了西卞。
兩人定情當日,西樂姝決定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蕭珏,畢竟相愛之人應當毫無隐瞞。
她也曾想過兩國的關系,她願意為了愛人隐姓埋名,抛棄自己擁有的一切,做一個無家可歸的普通女子,自此和他相守一生。
可蕭珏後悔了。
他心中有放不下的牽絆,他對西樂姝心動是真,可若是日後有人發現他娶了一個西卞國的長公主,那通敵叛國的罪名随時可以壓垮他。
更何況,他是個皇子,有這樣的污點,日後儲君相争,他就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再三思量之下,他隻能絕情地與西樂姝坦言,自己無法接受她的身份,兩人緣聚緣散,自此相忘。
蕭珏心有愧意,又念及她隻是個女子,也沒有對外戳穿她的身份,隻派了心腹沿途護送她回去,而那心腹便是莫夜。
西樂姝心情跌落谷底,她不明白,既然是相愛之人,為何會因對方的身份就要分開。
女子日漸憔悴,再也沒有了往日那般純真文雅的模樣。
“公主何須尋找那麼多借口,隻是不夠愛罷了。”往日沉默内斂的莫夜終于開了口,實在不忍她再消沉下去,隻得說出一番話點醒她。
主子可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将來儲君之位的不二人選,他可能喜歡她,但更喜歡自己。
皇家,本就沒有真心,隻是那時的西樂姝不懂。
或許是聽懂了莫夜的那句話,西樂姝沉寂了許久,又逐漸開朗起來,恢複了往日那般平靜安甯的樣子。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時還會刻意停留許久,隻為了當地一個普通的篝火節,偶爾想起蕭珏,她心中也再無任何波動。
火光映照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之上,西樂姝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描繪着他的眉弓:“莫夜,其實你長得很好看,遺世獨立,如雪玉君子。”
莫夜一路上話并不多,甚至有些冷淡,性子沉悶,完全不是蕭珏那種類型。
若蕭珏是二月日光中的春風,那莫夜便是九月楓林中的秋光。
但他從來不會不耐煩,隻是默默地陪着西樂姝,她想玩就停在一旁等着,她想趕路就安靜地駕車。
邁過那道坎以後,她猶如撥開雲霧,心中也逐漸開闊。
雖然兩人沒有什麼共同的話語,一般都是她說,莫夜在一旁充當個啞巴聽客,但兩人似乎都從未覺得這一路上有多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