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孩子接進宮中吧,就當全了那份知遇之情。”
就這樣,夜沂以蕭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的身份住進了東宮,不過一直被關在一個偏僻狹小的屋子中,隻能保證他活着。
知情的人不待見這孩子,因為他身體中流着西卞人的血。不知情的人更是對這孩子沒一個好臉色,一個身份卑賤的私生子,連當奴隸都不夠格。
蕭珏沒有刻意關照過他,隻下令讓下人好生照看着,也沒有詢問過,像是徹底忘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三歲的夜沂剛剛失去了母親,本以為可以尋到自己的父親,卻被告知父親對自己不聞不問,可他連親生父親是誰都并不知道。
他就那樣從西卞長途跋涉的來到東宮,滿懷着一腔希冀,卻在陰差陽錯之下落空,受盡了冷落和欺淩。
後來照顧他的人多了一個大漢,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可是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或許是年紀太小,本就記不清楚人。
但那男人對他非打即罵,仿佛對他有着滔天的恨意,他不知該怎麼阻止這場挨打,隻得不斷的求饒,到最後,一聲不吭。
好在有個好心的老啞巴會為他送飯,偶爾會給他帶點傷藥,閑暇時會陪着呆坐着,兩個人沒有一句話。
莫夜也是過了許久才得知太子接回來了一個私生子。那孩子不受重視,隻一個人養在後山偏僻的小屋子中,與世隔絕。
從第一眼,他就十分心疼那孩子,若他和西樂姝的孩子也在身邊,大概也是這般年紀。
他得到了蕭珏的允許,承擔起了夜沂的一日三餐,雖然每次分到的食物不過寥寥些許,沒有任何油水。
夜沂小小的身子常年沒有營養,就算長到八九歲也還是六七歲的模樣,矮小瘦弱,任誰都想象不出他過的怎樣的日子。
這一日,夜沂在房間中等了許久,那老啞巴都沒有來。
許久之後,來了一個趾高氣昂的小丫鬟:“吃吧,以後我來給你送飯。”
夜沂頭一次開口和别人說話:“那個老啞巴呢?”
小丫鬟聞言不屑地冷笑一聲:“什麼老啞巴,哦,你說那個啞巴,他前幾天病死了。”
夜沂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或許是那個啞巴陪伴了自己好幾年,已經潛移默化中将他當作了一個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竟然覺得心髒一陣陣刺痛,眼眶中的淚水不停地打轉,卻沒有哭出聲,死死地咬着嘴唇,滲出幾滴血色來。
和母親離開那天一樣的感覺,卻比看到那場大火更加滞悶,久久沒有回過神。
或許,這世上對他好的人都一個個離去了,不會再憑空冒出下一個。
自莫夜死後,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對那些人的侮辱置若罔聞,眸中逐漸染上層層的陰戾。
他身無一物,隻得抓住一切的機會,将那些吃食藏起來,以免那小丫鬟忘記送飯幾日沒有米水。
還有那愛折磨他的男人,在一次次的打罵中他早已習慣,開始觀察男人的言行舉止,下意識的記住每個來過的人。
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的度過,一日一日,卻始終沒有人來找過他。
蕭瑤熙一張張讀過那些信紙,最後一頁信上,卻劃黑了好些字句。
“公主,你那日曾問我,為何第一眼就對你心生愛慕。”
他将一切全盤托出,包括自己和冬生策劃的一出刺殺,他無意中英雄救美,以此為契機接近。
自從廢太子被流放後,蕭珏大發善心,不願連累無辜,将他送回了西卞。他就這樣,被人丢棄來抛棄去。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哪,他隻知道那個男人叫莫夜,他心中也曾埋怨過,為何不來找他。
直到現在,夜沂都不知道,那個日日夜夜陪伴的老啞巴姓甚名誰。
被接回西卞之後,他沒有改名,沒有任用西卞皇族的姓氏,他依然叫夜沂。
他名義上的舅舅告訴他,他要變強,才能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人踩在腳下。
夜沂被關進了一處暗牢,裡面有無數和他年紀相仿的孩童,還有一群蒙面的黑衣死士,側脖頸有着黑色的印記。
遊戲的規則很簡單,一堆人中不斷的厮殺毆打,每日淘汰一個,否則當日所有人都沒有飯吃。
每次擡出去一個,便會扔進來一個,囚籠中的牲畜源源不斷。
一天或許許多人不以為意,可是幾天過去,很多人餓的前胸貼後背,饑渴的眼神中流露出狠戾的殺意。
他在人群中遇見了一個小男孩,眼神透徹清明,和他之前遇到的那個小女孩眼睛一樣幹淨。
他開始若有若無的照顧着他,不對他下死手,分給他自己為數不多的食物。
夜沂在上京那幾年挨打受餓早已習慣,這些對他來說隻不過加深了一下程度。
可另外一個小孩顯然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之前或許是個貴族的小公子,不幸被抓到了這。
那小孩經常被打傷,還在有着夜沂的幫襯,在一次又一次的傷痛中熬了下來。
夜沂每次都會撕下自己身上破爛的衣衫為他包紮傷口,卻對自己的不管不顧,他已經不怕疼痛了。
可他終究太弱小,盡管可以打過大部分人,但是能力有限,對于那個孩子,他最終還是沒有護住。
今日的晚餐很豐盛,因為死的那個小孩存活了好幾輪,所以食物異常的多。
每個孩子都狼吞虎咽,眼神四處飄蕩,尋找着下一個目标,存活得越久的,得手越有益處。
他也曾經瀕臨過死亡,可是不知是不是那個男人下了命令,他被救醒了,又一次重回那個煉獄,繼續厮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