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凜看他：“醒了？剛剛我吵到你了嗎？”

岑甯兮搖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羅祠宇：“你在叫我？”

起床氣有些大，岑甯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兇。

羅祠宇聽着他的話愣住，恍惚間以為回到之前那次會議結束後的走廊，當時的岑甯兮也是這樣說話。

将岑甯兮的頭掰過來看着自己，陸尋凜說：“四個小時後我來找你，你答應過的。”

是有這麼一回事，岑甯兮掀開被子，揉着眼睛，陸尋凜自覺地把岑甯兮的鞋子拿過來，在床邊放好。

岑甯兮沒有動，還是在揉眼睛。

陸尋凜蹲在地上，擡頭看他，笑了一下，無奈地搖頭，拿起鞋子幫他穿好。

屋子裡的電燈泡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手臂上傳來刺痛叫他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羅祠宇想：自己應該不是在做夢。

穿好鞋後，陸尋凜用濕紙巾将手擦幹淨，然後去碰岑甯兮因為睡覺而有些亂糟糟的頭發。

岑甯兮嫌棄地拍開陸尋凜的手：“不許碰我頭。”

答非所問，陸尋凜舉起另一隻手裡還攥着的濕紙巾：“我擦了手的。”

岑甯兮：“……”

岑甯兮：“我不是！摸頭長不高！”

陸尋凜站起來，對一旁看着他倆的羅祠宇笑着點點頭，和岑甯兮說：“你現在挺高的。”

突然意識到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在，岑甯兮的那點起床氣頓時消散無蹤，站了起來，抓着陸尋凜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一邊走一邊問陸尋凜：“找我幹什麼呢？”

陸尋凜沒有防備，任由岑甯兮牽着，唇角挂着的笑沒有淡下去，沾着一點若有若無的寵溺。

他再次對羅祠宇點頭，在岑甯兮帶他離開這個房間之前，像被提線木偶帶着走的玩偶師。

嘭——

門被關上，羅祠宇看着緊閉的房門，又掐了一下自己，看向電腦全息屏上快要完成的文檔，然後又擡頭，去看關上的門。

“天啊，我一定是在做夢。”他魂不守舍道。

-

等走出一段距離後，岑甯兮問陸尋凜：“找我什麼事？”

陸尋凜問他：“那個房間好小。”

岑甯兮疑惑地看着他：“這不是你們星艦上的士兵标配房間？”

又想起面前人的軍銜，上校，艦長，應該是有啟烆号上最好的待遇。

在岑甯兮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讀到了幾分以權謀私的味道，陸尋凜發現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完全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陸尋凜解釋：“不想你和别的人住一起。”

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晃，岑甯兮說：“完了，我和羅祠宇已經在地星同住三個月了。”

陸尋凜的臉迅速垮了下來。

剛睡醒就有新鮮的變臉表演看，岑甯兮被陸尋凜逗笑，用指尖去提他的唇角，手動幫人恢複笑容。

岑甯兮問：“怎麼，不開心？”

陸尋凜重重點頭：“嗯，不開心。”

岑甯兮無奈：“那就是個小屁孩，我之前還和他吵過架，你不要這麼奇怪。”

陸尋凜：“上次你出差——”

岑甯兮捏住他的嘴巴，這次也是手動閉麥：“我不想聽。”

他們站着說話的這個地方是死角，沒什麼人經過，右手邊有一處不大的方窗，外面是漫無邊際，沒有光亮的黑暗宇宙。

過了大概有十秒鐘後，陸尋凜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岑甯兮這才松開手，話題回到最開始，問他：“找我什麼事？”

陸尋凜擡起手腕，光腦自動打開，将此時啟烆号的航行全息路線展示在他二人眼前。

偏頭看向窗外，陸尋凜說：“快了。”

跟着陸尋凜的視線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和陸尋凜并肩安靜地站了幾分鐘後，岑甯兮好奇地問他：“是要看什麼星星嗎？”

陸尋凜點頭：“啟烆号規定的航線要先經過琺伊星附近的遷躍點，有幾隊人是要先回那邊。”

岑甯兮揶揄塔：“琺伊星上的白塔瞭望塔還好嗎？”

陸尋凜歎氣：“就不應該帶井峪見你。”

岑甯兮：“喂喂喂，話不是這麼說的，一己之力轟翻一座瞭望塔，多牛多拉風的事迹啊！”

“是半座。”陸尋凜糾正他的話，“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誰？”

岑甯兮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後，他吐槽：“照你這種想法，錯的是這個宇宙才對，宇宙不應該出現，不應該讓地星和藍星出現，不應該星際移民，我爸我老祖宗都有錯！這是人類起源有罪論！宇宙起源有罪論！”

“說得好像我是藍顔禍水一樣。”

陸尋凜歪頭看他，誇獎：“不愧是岑大記者，舌燦蓮花。”

岑甯兮揚起下巴：“哼哼，那當然，想當年我——”

原本漆黑一片的窗外多了光亮，岑甯兮的聲音戛然而止，說出口的話隻來得及做個開頭，剩下的被眼前的紫色星雲所吞噬。

恒星風和強輻射是雕刻藝術家，宇宙裡的塵埃和氣體糾纏編織，有那麼一朵漂亮的紫羅蘭花，悄悄開在宇宙的一處臂彎裡，等人發現采撷。

紫羅蘭星雲，五年前陸尋凜就有拍下來，給他看過的一處宇宙奇迹。

“五年裡，我有頻繁的在地星和琺伊星之間往返，FCHK 4822紫羅蘭星雲，是我看了一百零七遍的風景，最熟悉的一處星雲。”

“它像你的眼睛，很漂亮，是我五年裡摸索前行的慰藉，也提醒着我，陸尋凜你是不敢回藍星的膽小鬼。”

今天的岑甯兮依舊沒有戴美瞳，一雙漂亮的紫色眼睛暴露在陸尋凜的視野中。

陸尋凜說：“但我也知道的，你一直不喜歡自己的眼睛。”

遠處的那一朵小小星雲，像是被方形的窗戶關上，禁锢住，變成了一幅畫，留在了這裡。

可是岑甯兮知道，不是的，它就在那裡，誰也拿不掉、偷不走，客觀的存在。

深吸一口氣，岑甯兮看向陸尋凜，換了新的話題：“所以你這五年裡，想了一百零七遍我？”

陸尋凜搖頭，否定：“不止，更多，是我忍不住。”

啟烆号的行駛速度快，紫羅蘭星雲很快就成了過客。

岑甯兮翹起腳尖，着力點放在腳後跟上，身體自然晃，然後稍稍擡頭，就親到了陸尋凜的下巴，還有下嘴唇。

他眯起眼睛笑，于是紫羅蘭星雲被藏了起來。

岑甯兮說：“好巧哦，我也是。”

所以陸尋凜伸手抱住了他。

勝過千千萬萬的紫羅蘭星雲，最珍貴，也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