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男生名字叫祁業旻,距離十八歲成年還有兩個月。
拿到人信息看過後,蘇芳芳和岑甯兮無言對視。
未成年人。
事态的嚴重程度又上了一個台階。
等到醫院門口後,岑甯兮再給這邊的聯系人打電話,負責餘祁業旻的醫生帶着他們往餘宿南的病房走去。
醫生向他們介紹祁業旻現在的情況:“就是長期營養不良貧血,再加上精神力消耗過度,才導緻的昏迷還有假性呼吸暫停,現在情況好轉,差不多沒什麼事了。”
說話間,三人來到病房門口,醫生敲過門後就直接推開,留岑甯兮和蘇芳芳先在外邊稍作等待。
祁業旻的家長也在裡邊,門推開的時候,他的媽媽正在低頭掉眼淚。
祁業旻靠着床背,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眼睛裡看不見絲毫光亮。慢慢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以此來保證眼睛不會幹澀讓他人覺得難受。
就好像直接從梢上折下來的枝桠,被人随便丢在地上踩進泥巴裡。
聞聲,女人迅速擡起頭來,草草擦掉挂在臉上的淚,對着醫生露出笑來:“醫生,麻煩你來看看他的情況,辛苦了,謝謝。”
醫生先問了祁業旻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再将記者到了要來采訪的事情講出。
祁業旻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他快速地眨眼,手肘撐着床,想要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但似乎有些勉強。
最後是他父親幫忙,祁業旻才完成了這個從床上坐起來的動作。
他的嘴唇顫動,微不可查,眼裡才閃過的那點光亮迅速暗了下去。
醫生再一次道:“記者的采訪,你可以嗎?”
祁業旻點頭,說行,自己沒有問題。
他住的是單人間,私密環境足夠,醫生對着門外等待的兩人示意,讓他們進來,說現在可以對病人進行采訪。
先是對祁業旻的單人采訪,再是他的父母。
簡單的寒暄問好,盡可能的消除陌生人之間的生疏隔閡。
布置好攝像機的機位,知道祁業旻不願意出鏡露面,岑甯兮就扶着他,讓人轉過身去,背對着鏡頭,不露臉。後期也會對他的聲音以及身材做變聲打碼的處理,保護他的個人信息。
負責問話采訪的人是蘇芳芳,岑甯兮站在顯示器後盯鏡頭,女性的親和力更容易讓人放下戒備心。
問話的内容不外乎原因,為什麼,是不是後悔,以後想要做什麼。
情緒以此遞進,在找到傾訴對象後,心理防線也跟着往後放,直到最後的崩潰。
祁業旻的語氣逐漸不再平靜,在談到自己的遭遇還有父母時,他低頭,淚水奪眶而出。
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叫自己的啜泣聲溢出太多。自尊心作祟,當着人哭這種事情,對于一個尚未碰到大人世界門檻的小孩來說,還是會覺得丢臉。
蘇芳芳對着鏡頭比了一個暫停的動作,示意岑甯兮采訪停止。
拍攝暫停,岑甯兮從旁邊拿了抽紙過來,遞給祁業旻,拍他背幫人緩氣,和蘇芳芳一起安慰他。
故事的開頭和蘇芳芳的選題也吻合,信任值網貸人的年齡從十八歲,下放至完全刑事責任能年齡的十六歲,剛好包含了十七歲的祁業旻。
祁業旻最開始以為靠父母給的零花錢,完全足夠他應付大價款勻下來的分期金額,誰想到欲-望的貪念是個無底洞,金錢的數字雪球越滾越大。
害怕父母發現,他以貸養貸,個人信任值和那些典型的例子一樣,最後變成了負數。
不想出去風吹日曬靠做體力活賺錢還貸,在看見直播公司的招聘後,祁業旻選擇成為一名主播,以為這樣來錢快,可以能像那些網紅一樣,一-夜暴富,清償他的這些債務。
“最開始,我、不會跳舞,多人直播間裡隻能扮醜,逗他們笑。在單人直播裡也就是和他們聊天,每一次都感覺嘴巴說起泡來了,可是一天到手最多也就幾百塊。”
“後面、他們趕時髦,買了一個、一個可以采集、精神粒子的、的拍攝機器,我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樣,隻是對着屏幕講話。”
“除了多人直播間、那邊、那邊還是老樣子,單人直播間這邊、已經換了和精神體互動的新主題,雖然……我還是要說很多話。”
“但是我的精神體……不是那種、貓啊,還有狗之類的,可愛的精神體,或者是稀少的那種……獵奇、足夠吸引人的,所以直播間的流量還是不太行。”
“所以我拿到的錢還是不多,想解約不幹了,可他們又說解約就要給違約金,我被貸款搞得太害怕了,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做下去。”
祁業旻的拇指交疊在一起不斷摩-擦,他低着頭,盯着地闆上兩條直線彙在一起時的那個交叉點,磕磕絆絆地,終于吐完了一長段的話。
“我覺得我特别對不起我爸媽,我特别的該死,我不應該這樣的。”
蘇芳芳正要抛出新的問題,祁業旻手腕上帶着的光腦忽然震動。
他丢掉攥在手裡的那團紙,再去看是什麼消息。
隻是在點開看清内容後,他的面部表情變得僵硬,配合着哭過後變成紅色的眼眶還有鼻子,像滑稽的小醜。
岑甯兮問;“這麼了?”
經他出聲提醒,祁業旻猛地擡起頭來,少年人不善掩藏自己的情緒,他無措地看着岑甯兮,眼中盡是慌張。
祁業旻吞吞吐吐道:“沒、沒什麼。”
比他先前說那番和貸款有關的經曆時,還要結巴。
岑甯兮和蘇芳芳也不着急,隻是點頭,沒有繼續說話,給祁業旻留了充足的時間讓他慢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