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原身記憶的沈澹自然知曉此中道理,又怕面見沈恒時洩露絲毫異常,引起這位既是朝廷要官又是承恩伯府頂梁柱的大人物懷疑,故他面帶憂色,雙唇緊閉難露出一絲縫隙,邊細細回想沈恒父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邊步履匆匆趕去。
所幸沈恒父子關系平平,一來沈恒是位官迷,半載為他官職忙碌,年輕時恨不得夜宿辦事堂,無心管教兒子。二來原身自己用功讀書,年紀輕輕就完成國子監學業,畢業考核獲優,加上王氏動用人脈資源,成功被舉薦入朝為官,一個小小的八品官,禮部主事。
王氏一直為‘沈澹’驕傲。
而原身對他這位四品官員且承爵的父親深感欽佩,卻又礙于其威嚴,在父親面前一直謹言慎行,唯恐出錯。因此,一旦沈恒命人來請,原身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前去。
沈澹身後的來福人小腿短,雙腿揮舞出殘影才堪堪追上。他苦不堪言,少爺走那麼快幹甚,老爺等他又不會跑。
雅緻閣如其名,布置雅緻,壁上挂有幾幅名家字畫,半開的窗邊立着盆人高文竹。案上香爐緩緩吐出袅袅檀香,香氣彌漫在半空中,給閣内添了幾分甯靜與雅意。遠處是成排的書架,架子上擺滿書籍。
正中央放置一張雕花紅木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一名年紀約莫四十面容沉穩的男子站在書桌後,手拿狼豪筆随意書寫。他鼻梁高挺,嘴唇緊閉,眉宇間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氣息,渾身上下有種因歲月的沉澱而産生睿智與成熟,一舉一動散發出上位者獨有的氣息。
男子正是沈澹的父親,承恩伯沈恒。
沈澹止步立于書桌前,低頭未直視沈恒,恭恭敬敬行禮:"父親,孩兒來了。"
眼神上上下下掃視沈澹,沈恒滿意看向外表俊朗氣質出衆的愛子,未發現他内裡已然換了個芯子,語帶威嚴道:“好!”
他未叫沈澹坐下,顯然隻準備少談。
“今日叫你來,沒什麼大事。隻是你身為大哥,應多替為父關心關心下面的弟弟妹妹,多同他們聊天,增進感情。”
沈澹點頭稱是,眼底閃過狐疑,暗暗猜測。
沈恒有三子三女,身為男子的沈澹除見母親王氏外,同樣被禁止跨進後院,沈恒自然不會讓他與妹妹們聊天。餘下兩個弟弟,符合年紀的唯有四弟沈渡,另一個太小,才三歲,尚處在走路要人抱的階段。
沈恒明白他理解自己的意思,揮揮手示意退下,自顧自書寫大字。
木門慢慢合上,沈恒目送兒子離開,隻餘一人的雅緻閣,他翹起唇角,嚴肅的面孔露出詭異的笑容,難以描述的驚悚。
雙手捧起筆墨揮灑過的宣紙,沈恒臉上笑容擴大,欣賞着白紙上的字,尤覺看不夠,他上手撫摸墨水未幹的大字,無視黑墨沾染手指。
白紙中間赫然是個大大渡字,字迹潦草,明顯是随性而寫。
沈澹記下沈恒吩咐,打算擇日與四弟面談,增進兄弟之情,然一回到博海院,就被李安意叫去查兇,沈渡幸運地躲過幾天。
磨磨蹭蹭到今日才想起此事,他連忙将沈渡喚來,好一陣噓寒問暖。
沈渡與沈澹的兄弟感情平平淡淡,屬于走在路上能點個頭的關系,然而也就到這裡,再多王氏不會允許。
沈渡剛出生那會,王氏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概因沈渡的生母乃柳氏,這柳氏是沈恒的表妹,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好過一段時間,隻是柳氏身份相較承恩伯府低微,才在王氏生下沈澹後擡入府中做貴妾。
威風又年輕的王氏迎來自己的假想敵,身心戒備。沒過多久,兩人于相差無幾的時間懷孕。
然而,柳氏福薄,生下沈渡後便撒手人寰,獨留嗷嗷待哺的嬰兒受盡折磨。
好在沈老夫人也就是沈恒的母親看不下王氏磋磨自己孫子,抱過來養了兩三年。
隻是沒多久沈老夫人去世,沈渡又回到王氏手中,見心中疙瘩無人庇護,王氏耍起手段苛刻他。後來,不知為何王氏放下對沈渡的戒心,采取放養手段,任他在院子裡自生自滅。
沈渡知曉沈澹叫自己過來,屬于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他和沈澹雖年齡隻差四五歲,卻無甚聊頭。
但,沈渡還是來了。不是顧念如頭發絲般細微的兄弟之情,而是為了查清李安意身上那有問題的香。他可不想還未報恩,恩人就死了。
瞧見沈渡到來,沈澹高興地拉起他的手,一同進入博海院書房高談快論。
聊天聊地,從服飾聊到飲食,從京城趣事聊到塞外草原。隻是大多是沈澹說,沈渡偶爾符合兩句。沈澹也不惱,滔滔不絕,似要将幾天的郁悶宣洩。
沈渡第一次知道他那講究君子慎言的大哥如此會說。他難得承認自己有點佩服。
臨近晚膳,沈澹咂吧嘴,意猶未盡,心情松快:“四弟,大哥不留你吃飯……”
沈渡松口氣,經過正堂側邊也就是李安意的卧室時,不經意走到窗前,嗅了嗅,聞出香的異常。
通過自己院子旁被鎖的木門得出李安意離開伯府,也清楚她回來時必會選擇路過花園的路。緣此,他特意在那條路上等她,隻是沒想到會碰見陳嬷嬷她們聊天,錯過李安意。
而夜晚,沈渡一反常态出院閑逛,意外碰到想見的人。
于是開啟他們的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