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被困在柴房裡的桃靈嘴硬一聲不吭,她揣度王氏未第一時間殺死她,是有求于她。
畢竟為王氏賣命的桃靈手中捏着些足以威脅王氏地位的秘密,而她被抓是因為突然離府打草驚蛇,疑神疑鬼的王氏未得到她離開的原因是不會放過自己。
想清其中的關聯,桃靈放松下來,認為每日簡陋的食物隻是王氏對自己的懲罰,高傲的王氏終究是被自己要挾。
随着時間流逝,缺失營養日漸憔悴的桃靈變得焦躁,于是拍打門窗大聲辱罵王氏,說王氏是賤人、混蛋,咒罵陳嬷嬷,說陳嬷嬷是騙子、不得好死。陣陣污言穢語喊得人憤怒。
京中除夕夜響徹雲霄的鞭炮聲如針般刺入桃靈的耳中,提醒她已被禁五月有餘的事實,久被拘押的痛苦讓她情不自禁質疑原先的判斷,以王氏目中無人的脾性怎會在意一個輕易能捏死的丫鬟,或許是其他人下手。
一個舉止可疑的人選進入桃靈的懷疑範圍,餘嬷嬷。
餘嬷嬷心高氣傲的本性使她擁有一間單人房,有時桃靈經過餘嬷嬷的房間,眼尾餘光能掃到那穿着富貴的女人伏案書寫,好似在寫信。
又有時能在出榮安堂時碰見方回來輕手輕腳的餘嬷嬷,因為桃靈向陳嬷嬷彙報大多選在早晨或晚間,所以她覺得餘嬷嬷行迹可疑。
一個蹤迹可疑的人當然隻能遇到另一個蹤迹可疑的人。
然而很快桃靈将餘嬷嬷拘禁自己的可能排除,她們無冤無仇何必下死手。
桃靈咬牙切齒想必定是可憎的王氏捆綁自己,于是咒罵的言辭愈發激烈,同時為了威脅王氏,吐露她數不勝數的罪行。如因為恐郭氏争掌家權而暗暗施展手段令沈二老爺外調,如借李安意之令明裡暗裡向林家大爺‘借’名貴料子……
李軒一一記下寫在信中告訴李安意。
今天,桃靈接着往日習慣傾吐王氏累累罪迹,突然順嘴說出她藏在内心最深處、時常使她吓醒的秘密,驚得李軒急急寫信喊來李安意。
罵完賤人的桃靈猛地被人打暈,醒來的她嗅聞出房裡幹淨空氣,以為有人來救自己,興奮得扭動被捆成毛毛蟲的身軀,欣喜喊道:“我乃承恩伯府少夫人身邊得臉大丫鬟,今日幸得俠士相助,銘記于心,來日必結草銜環。”
李安意方進來便瞧見桃靈醜陋的姿态,聽見那句‘肺腑之言’。
肮髒的黑布落下,桃靈晃晃腦袋企圖擺脫後腦勺鑽心般的痛楚,心裡埋怨這俠士下手真重,瞳孔定焦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一把木椅端端正正擺在前方,她視線上移。
一襲淺色衣裙的女子悠閑地坐在木椅上,她冷若冰霜的眼神漫不經心地掃了掃地面上狼狽的桃靈。
趴在地上的桃靈臉色蒼白、衣衫淩亂,布滿污漬的黑發披散額前,長長的指甲縫裡塞滿黑色髒污,渾身散發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李軒捂鼻厭惡地看着如乞丐般臭烘烘的女子,在李安意的示意下推門走了。
他的舉動顯然引起桃靈的注意,桃靈挪動頭顱細眉豎起怨道:“李軒看見我被捆為何無動于衷。”
桃靈嫌棄李軒這個不解風情的窮小子,她起初是想嫁給身為下任侯府大管家的李軒,多次向他示好,可他竟拒絕貌美如花的自己。
于是桃靈隻能将目光放在承恩伯府,好歹它也是勳貴之家,撈個掌事娘子輕而易舉,而威武侯府已沒落,一個小小的掌事娘子身兼多職,懶散的她怎會看上。
她轉頭眼裡飽含感激之色,向李安意誠懇說:“奴婢多謝夫人相救。”
從始至終桃靈未有絲毫懷疑李安意之心,她八歲被管事買進威武侯府裡,因為生得養眼又手巧被李夫人指派服侍小自己三歲的小姐。
嘴巴甜又勤快的桃靈迅速成為李安意的貼身丫鬟,她極其了解李安意溫婉的内裡是多麼軟弱可欺的靈魂,熟悉後她時常借身體痛蒙騙李安意卧床休息,有時亦會給她上桃芝的眼藥,穩固自己的地位。
吃到甜頭的桃靈變本加厲,除了給李安意梳發之外,終日悠哉悠哉,扔給桃芝這個她認為沒心眼的粗笨丫鬟。
去歲四月裡,李安意忽地對她冷淡,轉而寵愛桃芝,給桃芝升月例,買絹花、珠飾。
桃靈産生危機感,費力讨好李安意,勉強獲得些許憐愛,憤怒的她接過陳嬷嬷遞來的高枝,接受王氏的招攬,自此一去不複返。
眼角淚水滑過面部久積的黑灰,留下兩條蜿蜒醒目的淚線,桃靈扭擺身軀努力靠近沉默的李安意,擡臉憤慨地道:“王氏居心叵測,夫人小心。”
一副盡職盡責為李安意考慮的忠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