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砰的一聲,舞台氣球在律動裡炸裂,紅色紙片散落如音符,伴着鼓點在人耳膜上撞擊。
“你看你看,我就說他那張寒冰菇的臉吧,是不是一模一樣。”沈言突然半靠在梁桉肩膀上,大着舌頭對自己剛建立戰友情的好姐妹說,“跟他結婚,真是辛苦你了……”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們不算……”梁桉這會兒比剛才清醒不少,忙擺手解釋。
“又不辛苦你,管得真寬。”江浔這麼對沈言說。
也不知道是誰剛剛口口聲聲讓她來解釋,這會兒又裝什麼大尾巴狼。
沈言鄙視他,下意識切了聲,瞥見旁邊葉鈞又裝柔弱賣起暈。
江浔早看穿她那拙劣的演技,但覺得今天可以做個順水人情。
“沒有人接,免得她在這兒丢人現眼,麻煩你了。”他對葉鈞說。
周圍很嘈雜,葉鈞規規矩矩的把人扶過,江浔裝樣子搭了兩下手,垂眸看見梁桉想幫忙又找不到地方下手的樣子,也沒多說。
等人走了,他問她,“你朋友呢?”
說來奇怪,他們領證前後不過見過寥寥幾面,但他的社交圈,她竟然幾乎不陌生。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梁桉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
譬如她跟他不是閃婚,而是自由戀愛順其自然在一起的。
台上換了音樂,炸裂搖滾忽然變成浪漫曲調,缱绻搖曳,有情調極了。
“……我朋友?”她擡頭,對上雙黑曜石一樣的眸,神智忽然被拉了回來,“她去衛生間了,我在這兒等她。”
趙晗剛前腳離開,她就看到遲叙後腳跟過去,這會兒也不知道在哪,但她覺得自己還是不打擾的好。
“你們怎麼來的?”他問。
“打車。”她答。
“她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
“你結婚的事。”
梁桉點了下頭。
“行。”他說,說完就坐到她旁邊。
梁桉懵了下,又覺得他可能是在等遲叙,思索幾秒後終于開口,“你在朋友面前,不是不用維持已婚形象嗎?”
江浔垂眸看眼前人,黑框眼睛也遮不住眼底那汪光暈,像春水繁花,耀着溫潤的光。
他忽然覺得好笑,關于自己擔心她們喝多了不好回家的閑操心。
自己什麼時候喜歡多管閑事了。
“戀愛跟結婚我都沒打算,領證的事他們本來也知道,就當是免費喇叭,以後當擋箭牌也名正言順。”江浔扯了扯嘴角,對她說。
剛剛那一瞬間,他像極了遊戲人間的貴公子,好像所有的一切對他都唾手可得,又可有可無。
梁桉被這笑晃了下,她問他,“沈言剛剛為什麼會過來啊?”
江浔複側眸,那眼神似是在說:你說呢。
“遲叙和葉總監都單身,那就隻剩下你了……”梁桉想給自己的話找點兒合理性,但面面相觑,她越說越沒底氣。
“我已婚。”
“對不起對不起!”她能屈能伸,立馬雙手合十道歉,畢竟确實是自己鬧出烏龍,但心底其實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已婚身份是‘假’的,而且這人明顯長了張桃花不斷的臉。
江浔搖了搖頭,這姑娘沒救了,“别拜我,我怕折壽。”
梁桉看了眼自己的手,立馬收到身後,嘿嘿兩聲,“那我方便問問你剛剛怎麼跟沈言說的嗎?”
就算是維持已婚身份,也沒必要讓朋友解釋這麼清楚吧。
“不方便你不是也問了。”江浔說話做事都追求簡單,極緻的簡單,就沒聽過這種奇怪的客氣。
“噢,那我不問了。”梁桉回,她也沒那麼好奇,反正跟自己關系不大。
“……”
江浔沒想到自己被殺了個回馬槍。
兩人坐着喝酒聽歌,誰也沒說話。
台上曲調一首接一首,浪漫的、複古的、悠揚的……但梁桉聽得心不在焉,本來就到睡覺的點兒再加上喝了酒,她現在上下眼皮打架,困得不行。
終于忍無可忍,掏出手機給趙晗發消息:
【小貓探頭jpg.】
【老趙,就算是便秘這個點兒也該出來了吧】
對面回得很快,【我忙着打架呢,一會兒我跟樂隊他們說一聲,你先回】
……
打架?哪個架啊?
梁桉收了手機跟江浔告别,姿态乖巧,“我朋友說她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你慢慢聽哈。”
說着就穿上外套起身,卻看到江浔也離開座位,疑惑問:“你不聽了嗎?”
“太吵。”他說。
“噢,你不等遲叙啊?”
“等他幹什麼?”江浔甩出一句。
不等人又嫌吵還坐這麼久?
梁桉想問但沒出聲,他剛剛就嫌她多問。
出了酒吧,她戳開打車app,還沒人接單,從這裡到家,距離不近不遠,地鐵反而繞路,梁桉主動擡手告别。
江浔輕擡下巴,朝不遠處點了下,“上車吧,我送你。”
梁桉低頭看了眼,23人排隊,她也沒矯情,道了謝跟着走過去。
拉開車門,大大方方上了車。
那天去他家裡就知道,這人真的是懂享受的。
座椅柔軟舒适,人坐上去弧度恰到好處,溫度、氣味、濕度、隔音都是一等一的好。
更何況司機車技很好,一路行駛得穩穩當當。
特别适合睡覺。
路口紅燈,江浔停了車,偏過頭問:“明天你準備什麼時候……”搬家。
話問半句,戛然而止。
梁桉被吵到,秀眉輕颦了下,很輕,換了個姿勢,正好偏頭轉向江浔。
車窗外,都市高樓流光溢彩,像一場視覺魔術。
車窗内,她閉着眼,瓷白面龐上落下烏睫陰影,比起清醒時候過度正經,睡着了更靜谧柔軟,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姑娘心是真大,剛喝完酒就敢這麼在他車上睡着。
短暫在她臉上停留幾秒。
江浔收回視線。
梁桉睡得昏天暗地,渾然不覺自己睡了别人的車。
等再睜眼,已經是一小時後。
她發現車就靠邊停在小區門口,偏頭對上清冷的眼,着急忙慌去解安全帶,滿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自己睡着了!……應該沒耽誤您工作吧?”
他那麼在意時間,開會都明令15分鐘,她竟然敢霸占他的車睡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耽誤談不上,取消了而已。”江浔看着她,神色不怎麼清明地說。
車停以後進來通電話,她颦眉。
好吵。
他長指一滑挂斷,在屏幕上輕敲打字,她又不樂意,轉身背對他。
還是好吵。
梁桉對此一無所知,她“啊”了聲,立馬僵住動作思維發散:江浔忙着開會,但自己打呼還說夢話,他又本着道德沒有把她在大冬天丢出車,但他幹嘛不叫醒自己啊……
“明天幾點搬?”他問她,打斷她腦内的小劇場。
“行李還沒收拾,下午吧,一點鐘。”幹了壞事,她現在特别規矩,“你放心,我以後肯定好好演,絕對不會拖後腿。”
但現在當務之急是另一件事。
梁桉上樓以後,趙晗還沒到家,她洗了把臉,端坐在沙發上給趙晗發消息,【我和你說個事,你先别生氣】
趙晗:【什麼事?】
梁桉:【秒回!你不打架了?】
【。】
【打完了,你說】
梁桉很執着:【你先答應我不生氣】
【你說,我不生氣】
【情況特殊,我得搬出去住一段時間】梁桉火速解釋,【也不長,可能就幾個星期,演完戲就回來了】
趙晗:【搬出去?!幾個星期?!演完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