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紫拽着太醫匆忙跑回來卻沒看見九皇子,隻見到淩亂的被褥,吓得差點忘記宮規失聲尖叫。
羅白放緩呼吸,開始懷疑他費盡心思将羅紫塞到九皇子身邊,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決定。
這種蠢貨隻配給人跑腿,替人背鍋,哪能貼身伺候皇子?
他咬牙提醒道,“床邊的軟鞋不在,九殿下是自行離開。”
話音未落,他想到羅紫最近不停犯錯的行為,又捏着鼻子道,“如果九殿下出門,外面的内侍必定會發現,大概是......”
沒想到羅紫竟然聰明一次,擊掌歡呼,“我知道了!殿下在書房!”
羅白不動聲色的攔住想要跟羅紫前往書房的太醫,賠笑道,“九殿下本就情緒不佳,病了這些天,恐怕更覺得煩悶。不如等九殿下稍微寬慰些,您再診脈?”
吳太醫連忙點頭,“好好好,公公說的是。”
九皇子病的最重的時候,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被召見過來。
因為大家的觀點相同,全都認為九皇子急怒攻心,另有肝郁化火的症狀,雖然高熱昏迷,但是如此洩火未必不是好事,起碼速度最快,又沒有性命之憂,所以最終隻留東宮慣用的吳太醫。
醫者仁心,吳太醫其實不怎麼在意被病人冷待或叱罵。
然而病人是皇子,隻能另當别論。挨罵不要緊,要是不幸聽見什麼宮廷秘事,他以後還怎麼敢飲酒熟睡?
秦琢發現有人來打擾他,擡頭凝視依舊緊閉的門,銳利的目光像是忍饑挨餓許久,終于見到獵物的猛虎。
羅紫剛踏入書房就感受到濃重的殺意,笑容變得比哭還難看,“殿、殿下?”
“别過來。”秦琢重新低頭,“你守在那裡,不許任何人打擾我。”
他要在記憶徹底褪色之前,記錄不能遺忘的事。
羅紫張嘴又閉上,終究沒敢問九皇子想不想喝水。
偌大的東宮,總有羅白和羅紫攔不住的人。
太子知道秦琢已經醒過來,快速翻檢錦盒内堆積的條子,隻有看見要緊事才拿筆批閱幾字,交代葉墨寒去請七皇子秦瑢來處理剩餘的瑣碎事。
随即從側門離開前殿議事堂,穿過連廊和垂花門,前往偏殿。
大概是秦琢昏迷之前的行為太過反常,哪怕知道秦琢醒過來又不老實,任性的躲去書房不允許太醫診脈,太子也沒覺得意外。
他甚至心平氣和的想,養孩子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琢看見太子,冷淡的表情變成冷漠。
隻是人在屋檐下,他還沒忘記,這裡是東宮。
“你也不能看我寫什麼。”秦琢抓住布滿淩亂字迹的宣紙邊角,警惕的道,“這是秘密,隻有我能知道。”
太子慣常不是喜歡探究秘密的人,尤其是無關緊要的少年情緒。難得見秦琢這樣嚴防死守,他倒是真被挑起些許的興趣。
看秦琢冷臉的模樣,昏迷之前說讨厭他的話,大概還沒失效。
現在該不會是......光明正大的寫字罵他?
“好,我可以不看。”太子的目光順着緊抓宣紙的手,重新移動到充滿警惕的臉,“你什麼時候允許太醫診脈?”
顯而易見,這是個平等的交易。
如果秦琢不能給太子滿意的答案,太子的‘可以’就會變成‘不可以’。
秦琢面露猶豫,淩厲的鳳眼不知不覺從邊緣垂落,失去威懾力,隻剩沒有人能挑出瑕疵的精緻。
這是一種失去靈魂的美麗,可惜太子已經見識秦琢鬧起來的威力,非但沒有心軟,反而認為他的九弟安靜乖巧些,看起來更順眼。
秦琢稍作猶豫,承諾道,“隻要兩盞茶,我就請太醫診脈。”
他已經将記憶最深刻的事全都列舉下來,補充細節确實不需要太久。
太子發現秦琢的緊張,颔首,“兩盞茶,我再來找你。”
然後離開書房,不給秦琢反悔的機會。
契丹攻破京都,肆無忌憚的燒砸擄掠,遮掩太多的秘密。
即使秦琢收複京都,登基成為皇帝,他最終也有許多弄不明白的事。
因此宣紙記載的内容越多,秦琢越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病入膏肓,糊塗的離譜,不然怎麼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相信莫名其妙的記憶?
他安靜看着墨水晾幹,命令羅紫找來帶鎖的木盒。
整齊折疊宣紙,放進木盒的暗格。
這個木盒放在什麼地方,秦琢都沒辦法放心,于是決定每時每刻的捧着。
等到他什麼時候确定這些記憶都是荒謬的幻夢,又或是保證自己不會遺忘宣紙記載的内容,他就将整個木盒扔進火盆,看着這些秘密化為灰燼。
太子不知何時又來到門前,見秦琢認真鎖住木盒卻完全不在意鑰匙,整串鑰匙都被随意丢至桌角。
他好整以暇的敲了敲門,禮貌問道,“我現在能進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