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紫惦記九皇子想見父親卻被拒絕的事,表面盡職盡責的跟随九皇子,實際早就走神,沒發現九皇子忽然停步,不幸結實的撞上去。
秦琢側身扶住差點跌倒的太監總管,豎起手指放至唇邊。
羅紫見狀,雙手捂嘴,堅定的點頭。
雖然他什麼都沒來得及發現,但是主仆默契沒有失靈,他已經明白,五感異于常人的九皇子,此時正處于看熱鬧的狀态。
快一個月沒來,這個看似偏僻冷清的宮巷依舊藏着數不清的人情往來。
秦琢放開站穩的人,順着似有若無的音調緩慢調整位置,保證别人沒辦法發現他,他卻能最大程度的分辨,那些人的言語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後、大慶殿、縣主......?
羅紫保持僵立的姿勢,故意放緩呼吸,隻随着九皇子的身影移動目光。
等到九皇子招手,他才長舒一口氣,随即小跑過去,好奇的問道,“這次是什麼有意思的事?”
如果是無趣的事,九皇子根本就不會耽誤這麼久。
秦琢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耳側的銀光,未答反問,“前些日子,燕國公府的笑話,如今變成什麼樣,你知道嗎?”
太皇太後要求六尚配合禮部準備縣主的冊封禮,美名其曰,為避免臨時出錯,每種東西都要準備三份。
大玄公主、郡主和縣主的待遇不如前朝,然而冊封禮代表的是整個宗室的臉面,隆重盛大的程度未降反升。
宗室有哪些适齡的姑娘,按照常理什麼時候能得到封号,禮部和六尚早就心中有數,大概提前兩年就會開始準備。
如今太皇太後張嘴就是要求六尚和禮部立刻準備三份,冊封縣主的印玺、禮服、冠冕、儀仗和各種禮器,委實是強人所難。
辦事的人雖然不敢反抗,但是難免有埋怨太皇太後的心思,私下說些往常不敢亂說的實話,恰好被秦琢碰見。
羅紫不假思索的道,“我知道,昨天,我哥才說過一次燕國公府的事。”
雖然西域神藥‘綠鸠鵲’已經證實,燕國老夫人如珠似寶疼愛十幾年的六房大姑娘,實際不是王六郎的血脈,僅是一隻被動鸠占鵲巢的野鳥。
但是燕國老夫人早就習慣,各方面偏愛這個與她投緣的孩子,十幾年的感情從未摻水。
她從昏迷中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擔心六房大姑娘有沒有受委屈。
根據從燕國公府傳出的消息形容,燕國夫人和六房夫人聽見燕國老夫人的擔心,表情立刻變得非常精彩。
這畢竟隻是燕國公府的家事,又不光彩,任誰都會盡量封鎖消息,燕國公想要臉,态度自然不會例外。
即使是東宮,知曉的消息也有限。
反正六房大姑娘依舊是王家族譜認定的親女兒,隻是徹底離開王家六房,搬進燕國老夫人的院子。
前幾日,燕國老夫人終于養好身體,前往慶壽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身邊隻有燕國公的幼女和六房大姑娘。
羅紫整日見識九皇子的本事,隻要離開東宮,說話就格外的小心。音調低緩,“燕國老夫人似乎想要認六房大姑娘為幹孫女。”
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促狹,快速補充餘下的話,“隻是不知道,燕國老夫人是想要王六郎繼續給六房大姑娘做爹,又或是換成燕國公給六房大姑娘做爹。”
反正隻要燕國老夫人堅持,哪怕六房大姑娘已經被證明是假狸貓,未來也能再變成真狸貓。
秦琢有些走神,自言自語似的道,“好奇怪。”
因為六房大姑娘是王六郎的女兒,所以燕國老夫人才寵愛六房大姑娘十幾年。
如今六房大姑娘不再是王六郎的血脈,燕國老夫人惱怒到當衆昏厥的程度,醒來竟然依舊疼愛六房大姑娘,希望六房大姑娘以另外的方式成為她的孫女。
“這有什麼奇怪?”
羅紫啞然失笑,“哪怕隻是養隻狗兒,幾年也足夠培養深刻的感情,況且六房大姑娘不僅是人,更是言談舉止沒有一處不符合燕國老夫人心意的眼珠子。”
秦琢這才發現,他将困惑說了出來。
羅紫又道,“你看換子的事,歸根結底,實際是怨王六郎的夫人動了歪心思,六房大姑娘隻是遭受無妄之災。”
他真心實意的認為,燕國老夫人和六房大姑娘都很可憐。
秦琢似懂非懂的點頭,幾不可見的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都沒說。
太子同樣不知道換子的始末,混亂記憶裡祥光帝還不是......那麼狠心!
難道堂堂帝王,心胸竟然不如國公府的老夫人?
羅紫敏銳的發現九皇子不怎麼高興,誤認為燕國老夫人與六房大姑娘的祖孫情深,令九皇子又想到不願意與他見面的親爹。
太監總管沉默的咬住側臉,心思翻湧,非要挑出燕國老夫人與六房大姑娘之間的感情,其實也不是格外真摯的證據。
冥思苦想許久,羅紫終于找到思路。
他故意道,“幸虧六房大姑娘不是郎君,否則就算燕國老夫人再怎麼堅持,燕國公和王氏族親也不會允許六房大姑娘搬去燕國老夫人的院子,又陪燕國老夫人進宮拜見太皇太後。”
秦琢心不在焉的道,“怎麼說?”
羅紫暗自尴尬。
這還怎麼說?
六房大姑娘如果是郎君,隻憑燕國老夫人的寵愛,硬是變成王六郎的幹兒子,那就等于他有機會得到太皇太後的青睐,真正成為六房的嗣子。
這令燕國公和王氏族親如何能忍?
且不說已經很遠的旁支,王六郎的親兄弟就有數不清的兒子,随時可以繼承六房的香火。
況且錢财事小,太皇太後的青睐才是連燕國公都沒辦法不觊觎的好東西。
然而這些假設都可以用‘人之常情’概括。
總不能用完全虛構的‘男女轉變’推測一個不可能存在的結果,然後證明燕國老夫人喜歡六房大姑娘的真心有限。
這不完全是污蔑嗎?
羅紫暗自掐腿,急得差點轉圈,無奈之下,隻能透露更大的秘密,吸引九皇子的注意力。
他的音量再次變低,神秘兮兮的道,“殿下,你知道風鹞的身世嗎?”
“嗯?”秦琢依舊心不在焉,延遲許久,終于意識到羅紫是什麼意思,表情逐漸變得複雜,有些遲疑的道,“這、怎麼說?”
如今的九皇子确實不知道風鹞的身世,隻是心裡清楚,太子給風鹞的禮遇,必定不是将風鹞視為尋常小厮。
某些時刻,秦琢也會聽見有人感慨,風鹞怎麼就......這樣?
始終沒有人詳細的告訴他,‘這樣’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是混亂的記憶裡祥光帝秦琢卻知道,風鹞十二歲之前,曾是靖北侯的獨子。
靖北侯姚狗。
景興帝覺得這個名不體面,賜名姚遠。
這位戰場拼殺出來的姚将軍得景興帝賜婚,娶妻魚王的女兒。
郡主嫌棄靖北侯出身卑微,抗拒與靖北侯前往邊疆受苦,靖北侯也不勉強,夫妻始終聚少離多。
景興二十五年,皇帝猝不及防的駕崩。
安王與皇長子的皇位争奪,導緻整個京都充滿無形的硝煙。
魚王非常嫉恨鄭王,他覺得大家都是景興帝同父異母的兄弟,結果鄭王備受景興帝的信任,差不多與安王平起平坐。
即使撈不到‘皇太弟’的潑天富貴,也能成為宗室族長,掌握部分京都的兵權。
相比之下,他不僅封王是惡稱,權柄和寵愛也都低人一等。
鄭王不就是早向景興帝投誠了幾年嗎?
好不容易又等到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魚王堅定的選擇與鄭王撕破臉。
既然鄭王選擇大皇子,那他就要選擇安王。
結果大皇子順利登基,安王有太皇太後保,魚王成為被清算最狠的宗親,最終廢為庶人,想活就隻能攜兒女看守景興帝的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