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被清脆的童音打斷了思路,坐到旁邊的地毯上,幹脆地向後一倒,在毛絨絨的美妙觸感中躺平。
因為姿勢的原因,他的聲音比往常低啞許多,“是有一些……如果隻是阻止納米級别的智能機械入侵人體,我倒是有現成的屏蔽器。如果能搞到樣品,搞懂裡面的運作原理,更有效的反制方案也能很快做出來……但且不說樣品一旦流出,意味着這種可怕的武器已經開始投放使用,而且如果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能還是需要和人體醫學相關的分子生物方面的專家,就算我臨時抱佛腳,也不能突然靈光一現就破解了生物基因的奧秘吧?”
雲歸平日裡觀察、學習得最多的人類就是雲景,此時對于對方腦海裡的想法一清二楚。
對方這樣說,并非寄希望于自己來解決目前的困境——雖然按理來說,最清楚雲歸來曆的雲景向這位假小朋友求助也是理所應當——但這位青年似乎真的将雲歸當成了需要呵護的未成年人,雖然平時會在雲歸的幫助下處理一些工作上和生活中的小事,但面對這種似乎可以與“人類存亡”相提并論的大問題,雲景卻并不指望雲歸插手。對方應該隻是單純地擔心沒法及時完全根除這種武器的威脅,這才在翻閱了十幾本醫學書籍後在這裡長籲短歎。
雲歸知道,這并不是因為對方忌憚或是畏懼自己及身後的未知力量,而是因為……
“雲景哥,你之前問過我的那個問題,還記得我當時的回答嗎?”
聽到雲歸突然發問,雲景一懵,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我問你給自己加上味覺感受器後吃甜食,會不會像我們一樣産生愉悅的情緒嗎?你當時說,人類會這樣是因為神經傳導後産生了激素,這才刺激大腦皮層感受到正向感覺,但你可以直接在攝入甜食後啟動正反饋程序,達到和人類食用甜食一樣的效果……”
雲歸耐心地聽雲景哥說完,澄澈的雙眼閃了閃,裡面溢出和普通小孩子别無二緻的笑意。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翹起,“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哥哥,你還是像以前我們初見時候一樣,一點沒變,真好。”
雲景翻了個身,趴在地毯上,摸了摸身旁坐在沙發上的小男孩頭頂不知怎麼翹起的亂發,看着對方眼睛裡流露出的真實又溫暖的情緒,突然明白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心中莫名有些欣慰:“在瞬息萬變中追尋永恒靜止,這是每個‘人’都要終身學習的課題。”
雲歸看着這位自己一直陪伴、也一直努力照顧着自己的人類青年難得認真的模樣,乖乖坐在原地,靜靜聽着對方的話。
“雲歸,你并不是和我們一樣由‘血肉’組成的生命體,我也知道,如果用這個世界如今的科技結構下的‘編程’來定義你,也是非常淺薄的。這意味着你和我們不一樣,可這并不意味着我們無法理解、無法感知對方的情緒。我知道,對于有些‘人’來說……”
說到這裡,雲景頓了頓,眼神中難得流露出嫌惡、排斥的情緒,“雖然有着相同的結構組成,就像同一批出廠的同款汽車,但由于經曆與想法的不同,他們并不認為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獨一無二、值得尊重的。他們會将自己的利益淩駕于一切之上,有時哪怕隻是為了取悅自己,都可以肆意踐踏其他人,甚至大肆殺戮。”
雲歸聽着對方的話,想到了雲景哥在那位代号為“汾酒”的女士來訪後波動格外明顯的身體指标,瞬間明白了其話裡暗指的對象。
“但你……”雲景注視着小男孩像從前那樣精緻無暇,卻莫名多出幾分孩子氣的臉龐,“生理上構造不同,并不代表靈魂難以共鳴。不知道哪一瞬開始,我能感覺到,你的程序突然理解并接收到了我這個碳基生物大腦裡神經電流産生的震顫,從此你就不再孤獨運行,真正降臨到這個由人類組成的社會中。”
雲歸真正的主程序并不在如今這個人類小孩子的身體裡,但他還是不由自主伸手摸上了莫名感覺沉甸甸的左胸口——
數據告訴他,這是包括雲景哥在内大多數人類心髒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