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分一都十州,一都即玄都,十州為青、赤、白、金、翠翙、南沂、松淮、朝錦、故酉、殷牙。前四州與玄都接壤,繁華非常,也被稱為“上四州”,而後兩州分别在極北極東,與穢界相鄰。
眼下,柳晏如的魂魄寄在柳瑛體内,位于南沂州的州署屬官柳伯達名下的山野莊子内。柳瑛的母親為柳伯達的二妹。
柳瑛先天不足,得了一種怪病。
凡人百姓,雖不能修行,但體内或多或少都有些靈力,而柳瑛的靈力像是被上天給抽幹了,體内靈力虧空,甚至固不住魂魄,常常出現離魂的症狀,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灌輸靈力。
柳穗雲做過羨司,所謂羨司,是玄都選出來但暫無正職的仙司,一直都是她為柳瑛灌輸靈力,待柳瑛長到十歲,柳穗雲外出遊曆,同時尋找醫治柳瑛的方法。
這些家書都是柳穗雲在遊曆時寄來的,借着柳穗雲的回信,柳晏如能推測柳瑛的去信。
早年柳瑛覺得慚愧,病弱之軀拖着柳家,總懷憂思。
柳穗雲寫道:【瑛兒,不必覺得給你舅舅添了負擔。早年間由我扶持家族,柳伯達獲利甚多,他自知虧欠我許多。他照顧你,本就是應該的。】
柳瑛對修行之道極有志向,卻因先天不足,常有退卻之意。
柳穗雲寫道:【不必氣餒。修行本就要知行皆備,你雖暫時不能調動靈力,但日日苦讀,常有感悟,待日後痊愈,必能越衆而出。】
種種話語,都在寬慰柳瑛。
隻可惜,信件停在了三年前。
而如今,柳伯達對柳瑛也并不用心,将她抛棄在山野間,任其自生自滅。
丫鬟大概是聽見了裡間的聲響,喚了一聲,柳晏如便叫她進來了。丫鬟一看見她床上鋪滿的信件,小跑過來幫忙收拾信件。
柳晏如主動提起些話,丫鬟性子活潑,看柳晏如精神好,不由得雀躍了些,隻想多說些話讓柳晏如精神精神,便也透露了更多。
小丫鬟叫晴茵。去年臘月,柳瑛回府上小住,貼身丫鬟被分去給了别人,換了晴茵來。這四個月,柳瑛總是情緒低迷、精神不佳,也不怎麼和晴茵說話。
與此同時,柳瑛也有四個月未灌輸靈力了。聽晴茵的意思,柳府那邊也從未提過要定期灌輸靈力的事。
柳晏如聽着,幾乎要忍不住歎氣,她掀起眼簾,問:“晴茵,你在柳府的日子裡,有聽人提起過我的……母親嗎?”
晴茵一愣,神色間閃過一絲悲憫,她匆匆低下頭一笑,說:“小姐還是第一次與我提起您母親呢。是有人說過,卻不多,也就是小姐回府的日子裡,常聽那些下人說……說您母親是為您尋藥的時候摔死的。”
柳晏如:“嗯。”她偏着頭,還等着晴茵繼續說。
晴茵見柳晏如沒生氣,隻覺得她大病初愈後對亡母飽含思念,于是更努力地搜刮了記憶,卻沒别的能說出口了——别的話裡,大多都是将柳瑛與柳穗雲綁在一起的,說柳瑛是個吸福克親的煞星。
最後,晴茵不忍地搖頭,說:“沒有了。”她複又笑起來,扶着柳晏如去梳洗。
梳妝鏡旁便是大開的窗,柳晏如望着春色,陷入沉思。柳晏如多少頁聽說過這病症,并非完全的不治之症,但治療方法相當棘手……如若她要回去,豈不是還要先将這身體治好?
州、郡、縣,不僅有尋常的官員來處理諸事,也設有仙司坐鎮,以保護百姓遠離妖邪鬼怪,柳晏如就是鎮守的松淮州常音郡,也被人稱為“常音仙君”,上一級的州官雖非她的直屬上級,但身份在她之上,仍有部分調用權,柳晏如素來不愛出郡,與之甚少交談。
柳伯達雖然坐擁豐厚的資源,但指望不上他了。
晴茵的嘴消停了一會兒,她扶着柳晏如的頭,對着鏡來回欣賞,似乎很滿意今日給她梳的發髻,晴茵發自内心地笑了笑,說:“小姐,今天春光好,我去給你端藥,等你喝完藥,我們出去轉轉嗎?”
柳晏如颔首。晴茵忙去端藥,等她出了門,柳晏如再次捏了個手決,“霜信聽令……”
心口一陣抽動。
罷了。
當時的調令是由她的上級松淮仙君下發的,她傳送到殷牙州時已被安排好了任務區域,白家村外的那條道幾乎是前往鎮上的必經之路,将她擊入殺陣的人要麼有着極強的匿息能力,要麼混在百姓中……
總而言之,也就兩種情況,一是有人蓄意謀害她,二是有人對仙司無差别殺害。而仙司之中,大概率有與奸人勾結的内鬼。
不管為何,柳晏如被坑害至此,她自然要查、要手刃仇敵。
而現下,她要恢複到基礎狀态,首先就得有機會引動靈力,光靠喝藥和灌輸靈力不行,至少她需要一個儲靈瓶,以方便她調用靈力施法。
……至于要找誰?
——師兄。
她隻能想到這個人,師兄沈清許與她同拜入伯陽仙君門下,在師尊的要求下,她和他立下了松心契,立契者永遠不能背叛、傷害對方。
沈清許在十三年前下山遊曆,後來擔任玄都學宮司業,眼下,她要麼去玄都找他,要麼緻信,前者費力,後者卻不知能否傳達……
“小姐!”晴茵端着藥小跑過來。
柳晏如端着碗一口悶下,藥很苦,她眉也不蹙一下。
晴茵見她不怎麼抵觸喝藥了,更覺得她是身子大好,歡欣鼓舞地要攙她出去,柳晏如婉拒了,自個走出屋子,晴茵抱着鬥篷跟着她。
昨夜剛下了小雨,滿山如洗過一遭,放眼盡是新綠。這莊子沒什麼好說的,沒什麼人,花草樹木也少有人打理,不如柳晏如山上的那些長得好。
想到這兒,柳晏如幾不可察地歎氣,山上的那些花草也要遭殃了。那些植物與她的靈息相連,她既已身死,它們也會呈現枯敗之态,隻希望有人早點發現,挽救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