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髻,遠山黛,一雙杏眸含煙染霧,顧盼生輝,青碧色的衣裙将她的身形襯托得窈窕纖細,遠而望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驚歎的不是這女子多麼貌美,而是與她,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似乎年長她幾歲,可又似閨中未出閣的年紀。
這人是誰?
為何會出現在江大人的書房中,難不成是他女兒?可江家隻有三位嫡子,江大公子早已成婚……那會是誰?難不成江夫人閨中時的畫像?
沈葶月思來想去,隻有這個結果。
她窺看了人家的私隐,有些心虛,頓時退了出去,可臨出門時撞到一個男人。
“嘶。”她忍不住捂着發酸的鼻尖,倒退了幾步。
來人卻在瞥見沈葶月容貌時,愣在原地。
沈葶月見他年逾四十,方臉端正,看着像個為官做宰的大人,可人家又沒有自報姓名,萬一是來府中做客的呢?
她匆匆行禮後便跑了出去,沒注意到那男人站在屋内,朝她投來如毒蛇攀附的目光。
少女走後,男人走到畫像前駐足良久,食指輕撫了撫她的眉眼,意猶未盡。
難怪有故人之姿,原來是故人之子。
外面門聲響動,江家大公子江世疏走進來,彎身恭敬道:“父親,您找我。”
江德道:“今夜你入宮去找一趟靖王,就說他一直所尋的人有下落了。”
江世疏不解:“敢問父親,靖王殿下所尋何人?”
江德收回目光,睨向窗外,講起了故事:“當年長安有一世家,家主和夫人在一場大戰中死去,在京的九族也皆被私下夷個幹淨,可殿下總覺得還有漏網之魚,命我暗中尋找,果不其然,殿下猜的沒錯。今夜你去了宮裡,靖王會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
江世疏颔首:“兒子明白,兒子告退。”
他不需明白,不需了解的太多,他隻要執行父親的命令,做他手中最出色的匕首。
也許這樣,或許他才能對二弟少點關注,多疼自己一些吧。
——
這邊,沈葶月剛跑到院子便聽見一陣噼裡啪啦碎瓷器的聲音,緊接着便見陸清從西廂走出來,邊走邊大聲罵:“你們把我姐姐藏哪去了?你們江家如此待我姐姐,是何居心!江廷遠呢,他這縮頭烏龜,我倒要看看這負心漢要怎麼和我陸家解釋!”
她的聲音很大,不多時這院子便圍了一堆下人,再然後一堆仆婦簇擁着一位貴婦人從三門跨院那走了進來。
來人是如今府中長房嫡長媳,管家主事的大娘子謝瑤,人人都尊稱她一句江夫人。
江夫人頭戴嵌紅寶石金飾,華服豔麗,打扮極為周整貴氣,半點看不出理虧的樣子,那張保養極好的臉此時此刻看着,略刻薄了些。
沈葶月頓時發覺,江大人房中畫像不是江夫人,那女子就算成婚了,豐腴了,也不會變成這般。
“嚷嚷什麼?”
江夫人站定後對着陸清不善道:“賜婚的恩旨是宮裡聖人的意思,你們陸家動辄到我們江府鬧什麼鬧!你的家姐早就走了,别以為仗着鎮國公就真以為自己行了,不過是三品,我江家退婚又如何?”
江夫人話說的刻薄,也是實在被江家姐妹鬧的。前腳走了個苦大仇深的陸五娘子,後腳又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陸六娘子,真真是磨人。
孫家沒出事時,江夫人和江大公子雖然對陸珍不大看得上,可二弟弟喜歡,終究也沒多說什麼。如今聖人金口玉言,那麼她也無需再忍。
陸清不依不饒道:“江夫人真以為自己撿到個寶了,那孫家娘子無依無靠,又無父母族人,不然聖人怎麼會選你們家賜婚呢!江廷遠出身書香門第,卻連個舉人都沒考中,你以為我姐姐稀罕呢?也就你們江家把他當個寶貝疙瘩護着,啧啧。”
沈葶月美眸瞪圓,下意識的拉着陸清。
陸清今日怎麼這麼敢說,難不成中邪了?
江夫人哪被一個小輩這樣臊過,一時氣急,掄起袖子上前便欲打了陸清一個巴掌。
四周的丫鬟頓時簇擁上來,人擠着人,沈葶月一瞬錯愕,耳邊聽見了陸清小聲道沈姐姐我怕,再然後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下,江夫人的巴掌落在了她臉上,振聾發聩。
沈葶月毫無防備,被江夫人打翻在地。手掌和手臂都因春衫太薄蹭破了皮,猩紅的血道看着觸目驚心,她覺得耳邊嗡嗡的,像隔音了般,随後便是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疼得她忍不住蹙眉,眼前一片模糊。
周遭很亂,好像陸清同那些婆子扭打在一起。
沈葶月臉也疼,手臂也疼,掙紮着起不了身,忽而一個肥胖笨重的婆子踩到她的腳,絆了一下,沈葶月一瞬覺得眼前一黑,全是金色的星星,好不容易能視物時,便瞧見那婆子砸向自己的龐大身影,她來不及思考,絕望的閉上眼——
“哎呦!”一聲凄厲的喊聲,随即“咚”的聲,一坨肉重重墩在地上的悶聲。
沈葶月仍舊緊緊閉眼,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肩膀,腰際多了抹沁人的涼潤,鼻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烏木沉香。
她好像被人攔腰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