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閉了閉眼:“沒事,我們要死一起死。”
終究還是……
又要滾出去了。
“我下次一定記着!”
“嗯。好。”雖然說不清為什麼逃課的事一定會有下次,但一向歡脫的小白都變得焉巴巴的了,我還是隻管應承就好。
但好在他的憂愁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不用太擔心他的狀态。
媽媽有一雙巧手,正在廚房裡準備一家人的晚餐;爸爸趕羊去了,回家的時候會帶一些和村裡人交換的糖果、玩具、課外讀物和媽媽喜歡的絹花布匹。
再過幾年,等我和白厄長大一點,我們便會接過爸爸的工作,成為家裡的小牧羊人。而爸爸可以去找點别的活兒做。
“下午好,孩子們。”媽媽從廚房探頭,向我和白厄問好,“這一天過得愉快嗎?”
媽媽的詢問終于讓我們倆生出一點後知後覺的心虛來。白厄抱住媽媽的腿,說我們今天過得很開心,又問家裡有哪裡需要幫忙做的事。我在旁邊乖乖點頭,跟在媽媽身後轉圈。
“後院曬了一床被子,兩個小家夥,能不能拜托你們去收回來呢?”媽媽擦幹淨手,摸了摸我和白厄的頭發,哄着我們離開廚房。
我和白厄往後院跑。後院其實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平壩子,圍着一圈籬笆,種了不同時節的花。
被子搭在兩條長凳上,被太陽光哄曬得暖洋洋。旁邊擺着一張靠背矮椅子,媽媽會坐在那裡做些縫補衣物的手工活兒。
兩個人開始努力回收這床過于龐大的被子,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才能讓對折的被子勉強不拖地。
我的視線完全被遮擋了,努力跳起來、擡頭去尋找白厄的手,卻和白厄圓溜溜的腦袋撞在一起。
他又在叫喚疼了,但我完全不理他。
這時,我才發覺小夥伴白得像反光闆,兩隻手自然而然朝着他的手摸索,終于,四隻小手重疊在一起。
收被子征途邁出了偉大的第一步!
後面的事開始變得輕而易舉,我們隻需要同心協力、把手中的棉被折疊再折疊,就可以完成任務。而等到完成任務時,我和白厄之間已經隔着一床可怕的厚棉被了。
抱棉被進屋的事交給了白厄。
畢竟……
我好柔弱啊。
該死的屬性面闆還在追我!雖然我清楚這就是我身體的實際狀況,#真隻是将它們數值化、更加直觀地呈現在眼前,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我把這玩意兒以及上輩子的自己給臭罵一頓。
但做完這件事後,我們兩個繼續沒事可做,像趴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小狗一樣懶洋洋地擠在躺椅上、互相搓對方的頭發。
晚餐時,我和白厄兩個人頂着一頭雞窩吃飯。我完全不在意,白厄則是一副“這一戰又是我赢了”的模樣,俨然把我們兩個的雞窩頭當成了勝利的榮耀。
解決掉美味晚餐後,媽媽笑眯眯地理順了白厄的短發。
爸爸則十分認真地搬來鏡子和梳子,站在我身後,準備大幹一場——他是個牧羊人,絕沒有媽媽那般手巧,但我見他興緻勃勃的樣子,努力安撫了僵硬的身體,順從地等他幫我編頭發。
粗糙卻溫暖的大手撫上我的發絲,笨拙地解開其間混亂的結。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沒有讓我感覺到一絲疼痛。
“爸爸,我的頭發是不是特别亂?”
“嗯,是有點亂。”
隻有一點而已嗎?
“解不開的話就算了。”我說。
“那可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不能一直亂糟糟地到處跑呀?所以爸爸要幫你把它們解開。将來不管你在哪裡,爸爸媽媽在不在身邊,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頭發梳得順順的,穿得舒舒服服,在起風的好日子曬太陽,最重要的是,别在心裡留打不開的結。隻有這樣,爸爸媽媽才會放心,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爸爸。”
男人看看鏡中女孩打理柔順的長發,得意地撫摸我的腦袋。
“好了,回房間去看看吧,媽媽給你準備了禮物哦。”他拿出哄孩子的語氣,對我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聽見這話,白厄比我還要興奮,抓住我的手,一陣風似的刮到房間。我們兩個人的床上擺着一個正正方方的盒子,不算精緻,但很用心。
“快打開看看!”
“你也不知道嗎?”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呀。”
“欸……是一雙鞋子。”盒子裡擺着一雙漂亮的鞋。和白厄滿村子四處遊蕩時,我沒看見哪家人擺出來同人交換。
我明白,這是媽媽親手縫的。她在哀麗秘榭暖融融的陽光下,用一針一線完成了它——
或許,她時不時便會苦惱應該為自己的孩子繡上什麼樣的花紋,更換大小不同的針與顔色各異的線隻為做出獨一無二的裝飾。
風送來熟透麥子的香氣,陽光曬得滾燙的面龐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媽媽将鞋子裝進禮盒,起身,走進孩子們的房間,把盒子認真擺在床鋪中央,希望她的孩子能在第一時間收到這份驚喜。
“真好看。”我說,“真好。”
四處流浪時,我做夢都想要一雙鞋。
“媽媽一直這麼厲害哦。”白厄說,“我的衣服也是媽媽做的!”
“我可不可以不長大呀?”我放好鞋子,撲到床上。
白厄撲到另一邊。
我們兩個人臉貼着床,互相盯着對方看。
“那……那我們就不長大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在旁邊笑。白厄生氣地說,這明明是我提出來的。我說,我們不可能不長大。他什麼也沒說,在床的另一邊賴皮地打滾,好像很不滿意我的回答。
雖然我們都明白我們一定會長大,但是長久的相伴難免會讓人産生模糊的眷戀:隻要還在彼此身邊,我們就可以一直做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青梅竹馬。我第一次在書中翻閱到這個詞時,下意識在房間裡尋找白厄的身影,看見男孩在旁邊擺弄他的小木劍,才安心地繼續思索這陌生詞條對我的意義。
……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