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走馬上任的蘇樓主,此時已是更加無法确定,他想将她攏入金風細雨樓的這個決定,到底做的對不對了。
小寒山上,多年來隻有他與師父紅袖神尼二人在此遁世隐居,平日裡的吃穿用度另有侍從每日适時添上。
這姑娘僅僅用了不到兩刻,便已将山上所存有的糕點果子全盤掃蕩一空。
但,她還沒能吃飽。
夜實在太深了,縱然臨時想再多添置些吃食,現下一時間也難以找得到人做。
蘇夢枕那張清癯病容上皆是無言,而後深深歎息了一聲。
他問:“你想吃什麼?”
他與師父長年幽居在這小寒山上,簡單點的吃食倒還是偶爾能動手做些的。
花晚晚吃了點東西下肚,腦子裡的血液終于倒流回來了點。
她懂了,他這是要親自洗手作羹的意思。
花晚晚擰眉想了想,蓦地再次擡眸看向他時,兩隻兔眼睛亮閃閃的。
“貓耳朵!”
在穿越過來這個世界之前,她才剛跟着七哥一起去樓外樓吃了午飯,其中有道湯羹名為貓耳朵,做得那叫一個賊特喵香。
這才大半天不見,她就有點想念兔兔飼養員了……
好在花晚晚雖說現今沒有身處百花樓中,但主世界與此方世界相比之下,時間流速可慢太多了。
她在這裡如果待上整整四個月,主世界那邊也才僅僅隻度過了一個時辰。
而她即将來此之前,特意安排在了夜半三更時分,提前考慮并計劃好了時間。
不然若是發現她人突然消失不見了,她家七哥肯定是要着急死了的。
蘇夢枕聽到她口中指名欽點的菜品後,不由得頓了頓,然後問道:“這是個菜名?”
兔兔連忙點頭:“對鴨對鴨!”
蘇夢枕掩唇嗆咳了幾聲,才複而緩緩開口:“需要什麼,該如何做,你等會與我說一說。”
兔兔繼續點頭:“嗯嗯嗯!”
對不起大兄弟。
兔之前錯怪你了。
原來你人還怪好的嘞!
在她找到某隻小傻鳥之前,這位弱兮兮的病公子可就是兔暫定的臨時飼養員了。
今晚若不是因為有他,兔就要一直繞圈圈迷路迷到餓哭了。
更别提,現在的她完全可以算是口袋空空身無分文。
兔的那堆小錢錢,都還存在小胖鳥的系統空間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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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山,報地獄寺。
一盆貓耳朵兒,穩穩置于楠木桌上。
一隻路癡兔子,坐在桌邊埋頭苦吃。
一位新上任的臨時飼養員,沉默了。
這位一看就是出自富貴世家的姑娘,吃相優雅斯文,顯然教養極好。
就是其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盡管蘇夢枕此時心生無言,但也并未因此而忘記他今夜主動開口留她下來的目的。
深秋時節,夜半寒風蕭蕭瑟瑟,使得他忍不住咳喘不息嘶聲連連。
蘇夢枕慢慢平穩住了呼吸,溫聲問道:“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在經過一番劇烈喘咳之後,他的嗓音略微顯得有些低沉沙啞。
“不知道……”
原本花晚晚正埋首專心幹着飯,聞言即刻擡起了頭來有點不太确定的說道:
“方才我也都跟你說了,我這還是第一次從家裡頭偷偷跑出來,關于外邊的世界,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情形,我都是全然不知的。”
說到這裡,她倏地頓了頓,忽然想起了某隻完全渺無音訊的小胖鳥,随即又是一臉發愁起來:“可能要先等找到我家小胖葵再說叭……”
蘇夢枕随口問道:“不是小葵花?”
花晚晚點點頭:“就是它。”
蘇夢枕并不在意此事,因此也不再多問及其它,隻是轉而另外說起道:“我過兩日便須得離開這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花晚晚怔了怔,問道:“去哪裡?”
蘇夢枕道:“汴京城。”
花晚晚:“…………”
除了花家所在的主世界,其它小世界基本都是随機降落的,她一降落就與小胖鳥分散了。
沒有了那隻系統挂比的小胖鳥,她壓根就什麼都不知道……
蘇夢枕自然看得出她的遲疑。
他又沒忍住喘咳了幾下,緩聲言及:“我父親近來身體已不大好,他昨日來了信件,而我也已到了可以出師下山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後,他頓了頓,而後才再繼續說道:“如果你想知道什麼,盡可以問,我不會隐瞞。”
這是即将成為金風細雨樓掌舵之人,對一個有能力的高手而誠意發出的招攬。
這姑娘一身衣着飾物盡是價值不菲的貴重珍品,但蘇夢枕卻在此前交談時發現了,她對于這些東西似乎全然不曾有過任何了解,就好像既是家裡人給了那她就用了,并不在意用的東西是好還是壞。
他原本覺得,她應當是個自小就幸福成長的姑娘。
這是蘇夢枕從今日這場短暫相處中,給她下的一番定論。
但奇怪的是,他在心中明明已經下了定論,但潛意識裡卻始終沒有将其蓋棺。
這姑娘,總給他一種很違和的感覺。
更别提,她似乎對這個世界沒什麼了解。
一個看起來像是富貴世家嬌養出來的姑娘,卻同時又像是生長在避塵絕俗的隐世之地。
花晚晚擰眉想了想,然後問道:“我真的什麼都可以問?”
蘇夢枕輕輕颌首。
然後她開口問出了一個兔都覺得智障的問題:“汴京城是哪裡?”
但蘇夢枕聽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
她問的,不是汴京城,而是汴京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