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
夜裡的郊外,寒風呼嘯,一輛馬車在漆黑中疾馳。
路途泥濘,前路并不好走。
但馬車内卻與外面有着天壤之别,内裡暖意融融。一位男子輕靠在車壁,懷中他尚且稚嫩的女兒睡得正安穩。男人側着身子将溜進來的寒冷擋得嚴嚴實實。
不知怎得,車子颠簸了一下,小女孩無意識的動了動,在父親的懷中找了個更舒服溫暖的地方安睡。男人隻是溫柔的替她攏了攏披風,然後小聲對車夫吩咐道,“駕得穩些。”
再次安然睡去的女孩并未發現男人眼中濃濃的不舍之情。
陛下此次派他前往兖州,名義上是絞清餘孽,可他知道,這是一場計劃已久的鴻門宴。
他已封侯,這種事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面。可君要臣死,臣子又哪來的活路呢?
豈止是陛下,這朝中要他死的人不計其數,甚至曾經的枕邊人亦是如此。他不願去細細想那些。
他會去,隻渴求不要殃及他的兒女。
天即将蒙蒙亮時,馬車終于在一座府邸停下。府邸不大,卻莊嚴肅穆。
男人抱着女兒下了馬車,哪怕身子裹得厚厚的,室外的低溫還是讓懷中的人驚醒了。
男人将她放下來,理了理她睡皺的外衣,又系緊了披風的帶子。
“阿爹,是到了嗎?”女孩揉揉眼睛,聲音裡還帶着剛睡醒的幹澀。
“嗯,到了。等會兒拜見孟将軍一定要知禮數,懂嗎?”
女孩牽着父親的手,乖巧的點頭答應。
在下人的引領下,父女二人來到了一間書房。
來的路上吹了幾陣風,此刻她已清醒不少。
天色尚早,房間裡有些昏暗,點的燈也不算多。房中靜立着一個披着铠甲的男人,還有還有一個巨大的屏風,上面繡的不是尋常花鳥魚蟲,似乎是地形圖。
“将軍,許久不見。”
打量間,父親已經走到了男人跟前。闊别已久,對上眼的瞬間,過去的回憶在腦海中不停的翻江倒海。
孟遠鲲看着那張熟悉但又蒼老了不少的臉,諸多情緒湧上心頭。又看看旁邊的小兒,路途雖遠,裝扮從簡,但是小女孩穿着卻絲毫沒有馬虎,處處透露着身份的尊貴。
烏黑的頭發簡單的别着兩朵玉珠花,用串珠了的彩繩編了幾條辮子,其餘大部分都披散在肩上。脖子上帶着玉鑲金邊的長命鎖。披風上也縫着毛領和金線繡的芙蓉花。手上還有一隻東海蚌珠做的戒指。白皙圓潤的小臉上還有着剛睡醒的兩坨紅暈,猶如早春時節那嫩生生的桃花。
蕭刃輕輕拍了拍蕭滿華的肩膀,示意她上前打招呼。
“阿溢,這就是阿爹跟你說的那位經略使孟将軍,快去見過将軍。”
女孩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極标準的禮,比宮裡教習的典儀都行的還要漂亮悅目。
“蕭氏滿華見過孟将軍。”
不過金钗之年,面對外人時卻已有着成人的氣派。
孟遠鲲上前将她扶起,“好女,不必拘禮,快快請起。”
蕭滿華站定後甜甜一笑,“多謝将軍。”
男人的視線重新回到來者身上。
“侯爺,你我之間許久不見,如今也不必多禮了。一路上奔波不停,想來孩子肯定沒有休息好,先把孩子帶下去安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