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兔走出站台,被密集的人群驚了一下。
這顆小星球以前哪有那麼多……奇形怪狀的天人?
在他的記憶裡,這顆星球的原住民與地球人、夜兔族這樣的生物長相差距不大,無非是膚色瞳孔與毛發有些許差異,這也是當初他父母選擇在這定居的原因。
如今的街道上,卻到處充斥着長有動物特征的人,要不是确實來到了另一個星球,阿伏兔懷疑自己還在春雨呢。
隻有春雨的海盜才長得那麼千奇百怪。
……
阿伏兔掏出錢包兌換了一些星際貨币。
夜兔标志性的披風及大傘在這個星球并不顯眼,很多人也會為了遮擋可能有的輻射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啧,這樣找人就更麻煩了呐。
都怪神威這臭小子,
他一時沖動就跑來了,其實甚至都不能确定要找的人還在不在世了。
應該還在吧?
畢竟每年彙過來的錢都沒有被退回。
是的,這事第七師團的夜兔們不知道,連從小就黏在身邊的神威也不知道。
神威曾經從一些隻言片語中了解過阿伏兔的過往。無非也就是小小年紀父母雙亡,約莫二十歲左右投奔在鳳仙門下。
有着類似經曆的夜兔太多了。
相反,作為夜兔,作為海盜,和家人有頻繁的聯系才是不同尋常。
其實這事說來也不複雜,阿伏兔在街邊的茶館落座,從随身攜帶的包裹裡摸出一個小木盒。
他從木盒的夾層裡抽出一張有點泛黃的老照片。上面依稀可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和一群小孩子。
照片的背面,則是粘着另一張偏薄的合照,阿伏兔看着這和自己有點相似的臉,不由地有點恍惚。
這是他早逝的父母。
本來模糊的記憶好像又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父母,也都是夜兔。
……
在這個宇宙大混合的年代,星際航行是很普遍的事,與異族通婚自然也是,但夜兔族自煌安覆滅後本就瀕危,又因天性好戰很難與别族看對眼,是以他父母結婚并生下他的時候,年歲已經不小了。
陰雨連綿的烙陽适合夜兔居住,但三教九流之輩魚龍混雜不太适合小孩的成長,再加上當時他父親接到一個長期駐守的傭兵任務,索性就舉家搬遷到了這個小星球。
還未遭受大爆炸的度雲星其實和地球的科技發展程度差不多,但星球整體要小上一圈,資源也沒有那麼豐富。
來到這裡定居的天人很少,夜兔一家與當地人長相差異也不是很大,阿伏兔就這樣在這裡接受教育,度過了還算愉快的童年。
可惜後來……
阿伏兔把手裡的照片翻折過來,與老婦人的合照雖然已經不是特别清晰了,但依稀能從背景中看到滿目瘡痍的山川。
不知道為什麼,這顆星球的阿爾塔納爆炸了。
阿伏兔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接了什麼任務來到度雲星,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是被無辜牽連還是與這爆炸脫不了幹系。
畢竟他們是處于爆炸中心的那批人,死的透透的,連支離破碎的屍體都沒留下。
大爆炸帶來的極光整整持續了三個月,導緻星球的半數人死亡,大部分區域都籠罩在灰蒙蒙的煙霧裡。
幸存者害怕地面有無形的輻射,紛紛建造地下避難所。
阿伏兔就跟着一些同樣失去父母親人的孤兒,被一個好心的阿婆照顧收留。
三個月後,幸存者耗盡了儲備的物資,決定出來尋找生機。
迷霧稍稍散了些,在政府軍的牽頭下,大家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把國家現存的可以供人生存的綠洲梳理了出來,并與其他區域的幸存者取得了聯絡,由此形成了一個個聯邦。
至于那被迷霧吞噬的土地與海洋,以及在那些地方曾經生存的生物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無暇顧及。
直到……
有一天,迷霧裡沖出了一個畸形可怖的怪物。
阿伏兔撩開袖子,摸了摸右臂上一道凸起的疤痕,極深的疤痕,十幾年的光陰都沒能讓它消散,那是在度雲星留下的。
怪物攻擊了出來尋找物資的人,那人拖着瀕死的身軀帶回來的這個消息造成了無盡的恐慌。畢竟整個星球大部分的區域都被迷霧所籠罩,帶來的異變那是不計其數的。
與其被動等死,不如主動出擊。
趁裡面的生物還未達成完全異變時,進去清理它們。順便也探索下迷霧中的自然資源是否受到影響。
這樣的敢死小分隊有很多,阿伏兔雖然當時年紀不過十歲左右,也加入了其中。
那是脫離了殘酷環境的年幼夜兔第一次遇到的血腥場面。
那可真是……美味極了。
阿伏兔清楚地記得,那時是他拿了一把刺刀,跳到了怪物的背上,利刃從僵直的脖頸插入,劃開翻湧的皮肉,砍斷森然的骨骼,左邊到右邊,捅了個對穿,怪物腥臭黏膩的鮮血噴過他的手,穿過指縫飛濺在每個人的臉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驚恐的,他也是。
他很怕,怕被他們看到他掩在背後興奮得發抖的手。
阿伏兔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在這個落後但平和的小星球,他和這裡的人不止是長相上有差異,他們從骨子裡就不是一個物種。
一年,兩年,三年,他靠着夜兔的本能殺了很多怪物,沒有人教他花裡胡哨的打架技巧,殺戮好像是夜兔與生俱來的本領。
漸漸的,迷霧不再翻湧甚至逐步消散,怪物逐漸平靜退居在了最深處,再未出現在迷霧外圍。
幸存者将更多的精力用于重建家園。
這時阿伏兔就知道,他該走了,他不适合種田耕地的平靜生活,夜兔族的血裡是帶着無盡的戰鬥欲望的。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阿伏兔離開度雲星的時候不過十五六歲,他在這個星球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對後續收留他的婆婆也很是感激。
人雖然沒有回來過,錢倒是每年都會彙一點過來。
這向來隻是單向的聯絡,畢竟宇宙海盜漂泊在太空居無定所,哪有什麼固定的聯系方式。
沉默的收付,無非是兩邊确認對方還存活的媒介罷了。
将杯中的茶水喝了個幹淨後,阿伏兔收起照片,拎着包裹起身。
這裡變化太大了,他不認得路,得去打聽打聽情況。
翻動的包裹裡突然掉出來一根黑色的頭繩。
……
是誰的不言而喻。
阿伏兔對着建築的幕牆玻璃撓了撓頭,自被春雨背刺以來,他們第七師團一直在逃亡的路上。
烙陽一場激戰解決神威家事後,他本來打算好好休養一下,結果又被神威搞了個半死,這本就齊肩的頭發愈發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