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禾绾，你該拿的都拿了，我希望你别太貪心，也給自己留點顔面。否則，你鐵定要後悔。”她說這話語氣很平淡，又有幾分傲氣，目光望向遠處，唇角漫不經心翹起。

或許她自己都未曾察覺，這副姿态很似赫魯納威武的大門，門兩側是筆挺松柏，一路延伸到她們這兒，

禾绾不語，見了路旁一株被雪打霜淩的夾竹桃，愣愣出神，隻道：

“我回來不是為了任何人，更不是為了虞舜英，該還的債我已經還清，我和他的債已經兩清了。”

“至于昨夜，我想你應該回去問問你的未婚夫，是他趁人之危，趁我喝醉進到我的房間強.暴我，對于這件事，我可以告他。”

江榄月注視着她，笑了出來：“有的時候，事情可不能這麼看。”

“那該怎麼看，你的意思是我存心勾引你的未婚夫？”

“我是說，你有所圖，就像、當年你在輪船上那樣。”她湊近一步，個子比禾绾要高，眼底全是嘲笑，她看得一清二楚，這是個不要臉，沒底線，靠身體斂财的女人。

“畢竟，你拿了你不該拿的，誰又會嫌少呢？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不過，你還要聰明一點，要不然，虞舜英怎麼會願意和你糾纏這麼久呢？要知道，他的耐心一向比别人少。”她的眼似乎在笑，又似乎是藐視。

禾绾無話可說，原來當初在輪船上撞見她和虞舜英的那個人就是江榄月，她好似被人迎面一掌，臉頰滾燙，經風一吹，熱度又散了，她是禾绾，再痛，她都承受得了。

她舒一口氣，“那個時候，我們是男女朋友。”

“你說是就是吧。”江榄月笑笑，很平淡敷衍的笑意，一不留神都察覺不到。

禾绾不多做解釋，她活到今天，要是矯枉過正，一生一世都說不明白。她出了赫魯納的大門，江榄月一招在手，她的司機将車停到禾绾面前。

江榄月冷笑道：“今早是我動了手，聊表歉意，讓我的司機送送你吧。不過也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教訓，有些東西不是靠你那張臉就能得到的，既然說過不再回來，那就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惹得人不痛快。”

“不用了，江小姐。”禾绾轉身，雪落在她身後，她的步伐極穩，直到回頭再也見不到赫魯納的大門，她才覺得冷，腳步一晃，倒在了雪地上。

冰涼雪花落在臉上，化成水，從她鬓角滑落，她覺得冷，翻個身，隐隐看到一雙鞋面，然後看到一張極清俊的臉。

“芙兒。”

瞳孔急劇收縮，這是在夜裡，雪花化成雪水浸濕她的外套，她隻覺後背生寒。

“芙兒。”她在他的暖氣充裕的車裡往後一縮，季凫脫下外套将她蓋上，她卻隻盯着他的臉。

“看什麼？好久不見，不認識我了？”他笑起來清朗矜貴，伸手來理她鬓角的發絲。

她愣愣的，有點驚魂未定的錯覺，聽他說話半天才反應過來，耳邊仿佛聽到車窗外的雪聲，怎麼是他？

“怎麼不說話，下着雪，怎麼睡在地上？嗯？”他摸摸她的凍紅的額頭和臉頰，這是在一輛商務車上，他吩咐司機開車，然後脫了她的鞋襪，用手捂捂她冰涼的腳心。

看她還和從前一樣懵懵的，卻長大許多，指尖觸及她的腳底時，她往後一縮，總算回到現實。“你…你是季凫。”

“不是我還是誰？我可找到你了。”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禾绾靠着車窗，瞳孔顫了顫，窗外雪紛雜不定，她怎麼會遇見季凫？季甫生沒派人來攔他嗎？關于季凫，她有着極其深刻的記憶。

倘若有人問她，她當初被退養多少次？她會答不記得。但她記得，是七次。

第六次被退養時，她本以她會永遠留在孤兒院，那時候她還挺慶幸的，至少不用再到人家裡轉來轉去，做幾個月半生不熟的“家人”，然後被退回。

可是半個月後，她就又被一戶季姓人家領養走了。當時排場鬧得挺大的，來領養她的人被一群黑衣助理圍着，将她帶上一輛車送到一處古宅。

她跟着一個保镖進到後院，長廊外魚池裡長着亭亭玉立的芙蓉花，她第一次見，那時候她身上穿着愛心人士捐給孤兒院的一件蓮粉色連衣裙，整潔又陳舊，一看就是穿過很多年的舊款，她卻很喜歡。

立在池邊，那個保镖說：“你在這裡等一下，不要亂跑。”

她乖巧地點點頭，因為來之前，阿媽偷偷和她說過：“這戶人家很有錢，我們囡囡平時這麼乖，他們家肯定願意花錢替你治病。”

“嗯。”

她乖乖立在長廊上盯着池裡的鯉魚兒看，後來腿都站酸了，因為好奇，趴在廊凳上伸手摸摸那芙蓉花的花瓣，正是夏季，花開得最盛的時候，她一觸，那碩大的粉白的花瓣就帶着清香墜落在水面上，蕩開漣漪。

她吓了一跳，以為自己闖了禍，伸手去夠水面飄蕩的芙蓉花瓣，驚了水底的鯉魚兒，結果花瓣卻越飄越遠，她急紅了臉，拼命往前伸手，結果掉進了芙蓉池哭喊。

二樓窗前山石上生着一簇紫白的丁香，扇窗一開，丁香落了一半，她瞥見一個少年，眉目豔星月，膚色淨如霜。

哭喊着：“哥哥，救命！”

那少年冷漠地看向她，就是沒理她，直至她被池水淹沒，在一個充滿古韻的房間内醒來。

季甫生也就是那時候她名義上的養父，拍拍他身邊那個少年的肩膀，說：“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