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仍在持續。

聞漪的引力場以她為中心轟然向四周鋪開，試圖穩住如同海浪般起伏的地面，她的長發在引力的激蕩中不斷飛舞，烏黑的發梢開始變得透明，腰際的那一縷發絲逐漸化為點點星光消失不見。

但是，

還遠遠不夠。

整座青巒山的體量太過龐大，聞漪的引力場僅僅抵消了部分區域的地震波動，作用也隻是延緩了附近建築的塌陷，卻無法阻止整座核電站的進一步崩潰。

衆人在驚懼中擡頭，眺望遠處山腳下伫立的兩個主反應堆。

兩個巨大的白色掐腰圓柱體并肩而立，在劇烈震動中像一對相依為命的戀人。如今這兩個白色巨人在浪潮般的震動中開始搖搖欲墜，塔頂的霧氣不再正常釋放，正噴吐着稀薄的蒸汽，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

“聞漪！” 顧屹風焦急的聲音穿透混亂驚醒了衆人。

她猛地跪倒在地，引力場驟然消失。在場的人這才看清，她的頭發和一部分皮膚正在逐漸崩解，從發梢開始，像被揉碎的星光消散在空氣中。

“漪漪！” 聞遲一個箭步沖上去抱住聞漪，“不可再妄用能力，再這樣下去你會……”

他緊抿雙唇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所有人都聽懂了。

她渾身不住地顫抖，分不清是力竭還是絕望。

顧屹風沒有說話，隻是捏着她的右手，死死盯着逐漸透明化的指尖，臉色竟比聞漪自己還白上幾分。

聞漪扶着聞遲慢慢站起，沙啞的聲音中還帶着一絲顫抖：“走……先去反應堆那看看。”

“你說什麼？” 聞遲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再用能力了。”

聞漪恍若未聞：“我的引力場無法覆蓋整座山，但如果隻集中在反應堆區域……” 她擡起頭看着聞遲，眼裡近乎偏執，“我能試試暫時穩定它的崩裂。”

顧屹風一把扣住她的另一個手腕：“聞漪，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什麼？

意味着我會死啊。

可是誰又會甘心赴死呢？

聞漪笑了笑：“這場災難因聞氏而起，該由聞氏解決。” 她往核電站方向走去，“我現在出手未必就會死，但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青巒山該怎麼辦？”

聞遲：“不行！”

“我不同意！” 顧屹風一把拽住她：“聞漪！那我呢？你不想想我嗎？”

她緩緩轉過頭看着他的眼睛：“顧屹風，如果我救下這座山，救下這片土的每一縷風，每一棵樹，每一個人……那麼，你也會是其中之一。”

她指尖輕輕撫過他眉心那道細紋，像在撫平那道不安的褶皺。

“那就是我能給你，最好的交代。”

地震的悶響不斷蔓延向遠方的白塔。

“聞漪，你對誰都仁慈，唯獨對我殘忍。” 顧屹風垂眸低低笑出聲：“如果你一定要留下，我陪着你就是了。”

她抽回被顧屹風緊握的手，細碎的光點像一抔握不住的掌中沙，從他指縫間漏下。

沒人說話，沉默代替了所有語言。

聞漪擡頭望向核電站：

“走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來到核電站跟前，衆人心下一緊。

情況比想象中的更糟糕，他們甚至不用走到白塔跟前，就能看到蛛網般的裂縫從地基一路向上蔓延，整個核電站的建築都不同程度崩裂，冷卻塔的外殼部分剝落，隐約可見内部交錯的管道。

刺目的紅色警報在告訴所有人：

快撤！！

尖銳的警報聲刺痛了每個人的耳膜，陸續有工作人員捂着口鼻逃離核電站。

聞遲一把抓過正要撤離的技術人員：“控制室在哪？” 技術員顫抖着指向一條走廊：“在那、那邊！但主控系統可能已經……”

聞遲手一揮，特域屏障展開擋在聞漪等人頭上：“快走！”

衆人沖進走廊時，一大塊混凝土轟然砸在他們剛剛經過的地方，激起漫天塵土。

當他們跌跌撞撞沖進漆黑的控制室，所有的照明都早已熄滅，隻有幾盞應急燈還在閃爍着微弱的光。郭青宇一步沖向主控台，低頭一看，随即一砸鍵盤：“該死的，主電源斷了！”

他借着微弱的照明四處查探：“快幫我一起找備用發電機！”

“如果有備用機，我可以試着給核心模塊供電，重新恢複核電站電力供應。”

“冷卻系統停擺導緻堆芯溫度過高……” 他猛地回頭看着聞漪，眼中再無平日裡的從容淡定，“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找到柴油發電機了！” 顧屹風和聞遲合力将沉重的發電機搬來。

随着馬達的嗡鳴聲，主屏幕掙紮着啟動，郭青宇十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擊，鏡片反射着刺目的紅光，數據在屏幕上快速滾動。

他的手懸在鍵盤上方，指尖微微顫抖，他難得露出認真的神情對身後衆人道：“賭一把，我試着進入中央控制系統，手動強行啟動備用冷卻系統。”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控制室中央那塊巨大屏幕，上面實時顯示着各區域的受損情況，“但前提是，核電站狀态穩定，不能進一步崩裂。……能做到嗎？”

聞遲立刻道：“告訴我具體怎麼做。”

顧屹風已經站在屏幕前：“優先封閉A7區反應堆安全殼裂縫，盡快重置冷卻系統。”

“讓我去吧。” 聞漪道，“我能嘗試用引力合上安全殼的裂縫。”

聞漪剛要轉身卻被顧屹風一把拉住，叮囑她：“聽話……不要勉強，無論結果如何，你盡力了。”

她點點頭，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

聞遲皺眉看着聞漪離去：“我能做什麼？”

郭青宇在系統上操作，扯着嗓子道：“求你保護好電力設備，不能再斷了供電！”

特域悄無聲息展開，将控制室内保護起來。

“核電站東南角R4區域，地表引力異常，” 顧屹風指尖輕點屏幕，擡頭望向聞樞嶽道，“用你的重力協助穩定地殼結構，防止二次塌陷。” 聞樞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但還是轉身朝東南方向奔去，馬尾辮在身後劃出一道弧線。

郭青宇繼續轉向主控台，目光掃過不斷跳動的堆芯溫度提示，屏幕上的數字正在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攀升：

「478℃」

「501℃」

「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