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聲戛然而止,“野獸”鋒利的犬牙正死死咬住唇肉,整張嘴閉得很緊,沾滿塵土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麼。
“這麼聽話啊,果然是小狗。”得到意料之中的安靜,祁淵谟有一搭沒一搭地劃過他的命脈,有時會碰到他亂成一團的發梢。
察覺到頭發被人的指尖扯住的那一刻,力道不算大,甚至有些散漫,“野獸”全身卻像被電流擊中一般,瞬間僵硬。他一點都不喜歡别人碰他的腦袋和頭發,故而下意識反抗,比剛才的反應更加劇烈。
“野獸”此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如果給他機會,他會像撕碎地上那隻被他反殺的東西一樣,把眼前這個惡劣的家夥咬死,然後一點點嚼碎吞到肚子裡去。
祁淵谟自然發現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更直白的殺意。他本無意逗弄這隻流浪“小狗”,奈何“小狗”過于警惕,還吵得很,爪子也利,不好好教育,一晚上都安生不了。
“好了,你安靜點,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祁淵谟掰過他的腦袋,眼睛對着眼睛,認真告誡道,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
未馴化的“野獸”一察覺到人類态度的軟化,立刻亮出利齒。殊不知,這是人類故意設下的陷阱。
“小狗”流浪數日,早已衣衫褴褛,剛好方便了祁淵谟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衣角,迅速團成一團塞進他嘴裡。
可憐的“小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丢到山洞角落,不僅動不了,還發不出聲音,如同一塊砧闆上的肉。
祁淵谟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靠牆坐下,從容地眯上了眼睛。
“小狗”大概是怕了,一直到祁淵谟的呼吸平緩下來,都沒有任何動作。他躺在地上,靜靜地望着橫亘在兩人中間的那半具殘骸。
良久,因為吸取教訓而變得很有耐心的“小狗”試探地弄出一聲動靜,對面的人毫無反應。
他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始慢慢向前挪動,不敢發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音,費盡千辛萬苦終于爬到了殘骸旁邊。等到利用上面的殘骨把手腕間的發帶割斷後,他身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力氣也耗費了大半。
擡起頭,能感覺到那人仍睡得十分安穩。他忍不住氣得牙癢癢,連忙把嘴裡的布條拿出來。隻要再把腳上的繩子解開,他就能報仇了。
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他動作迅速地伸向腿間,腳上的發帶卻系得格外緊,無論怎麼扯都沒有扯開。
對了,他可以用解開手繩的方法解開腳繩。正當他準備撿起殘骨時,山洞裡突然發出一陣不屬于他的聲音。
那個家夥醒了?!他吓了一跳,差點炸毛。
定睛一看,靠在牆邊的人一動未動。反而是他身後,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近,伴着腥臭味。
靠近山洞口的位置,此時忽然懸着三雙綠色的眼睛,那是三條真正的野犬。在他一心想着殺死那個家夥的時候,它們聞味而來,也把他當做了獵物。
腿上的繩子沒時間打開了,他隻能迎難而上。在重傷了其中兩隻野犬後,他力竭而倒。自然界裡,兩獸相争,一方一旦呈現頹敗之勢,那就是死。
都這個時候了,那個可惡的家夥依舊睡得很香。一想到他被吃掉後那個家夥也會被吃掉,到時候他們說不定一道進入同一個狗肚子裡,他就想哭。他一點都不想和他死在一起。
“汪……汪汪……”臨死前,他嗚咽了兩聲。他終于想起自己不是“野獸”,也不是“小狗”,而是一個人。可憐他嗓子像是被糊住了一樣,都要死了仍說不出半句人話,隻能發出不倫不類的犬吠。
這幾聲叫完全不起任何作用,野犬繼續張着血盆大口,口水滴落下來,準備享受他這道勝利的美食。他睜大雙眼,想着無論如何也要在被咬穿脖子前從野犬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眼睜睜地,和口水同時掉到他臉上的是……濃稠的鮮血。他眨了眨眼,沒有迎來預料之中的死亡,相反,一截殘骨刺穿了野犬的脖子,它轟然倒地。伴随着另外兩聲哀鳴。
它們都死了。
他愣愣地爬了起來,看着原本熟睡的那人正向他走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一下又一下,力道有點大。
就像是,在嘉獎他這隻努力保護主人的家養小狗。而主人,也在關鍵時刻從壞蛋手裡救下了他的小狗。
明明真相并非如此,他和這些死去的野犬沒什麼不同,上一刻還在想着咬穿人類的脖子。
他不解的嗚咽聲消失在被祁淵谟捂住的唇齒間。
“噓,安靜點。”
祁淵谟蹲下查看了三具屍體的情況,看着雖然像是不知哪來的惡犬,但脖子上有套索的勒痕,應該是人工飼養的。并且這個山洞附近生長着一種帶有特殊氣味的草藥,大部分動物特别是群居動物都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一般情況下很少會靠近。
這些惡犬來得太巧了,很難相信背後沒有飼養者指使。
想了想,祁淵谟撿起所有的布料,稍稍清理了下案發現場,看向他撿的小狗,“你要跟着我嗎?如果不願意你就告訴我你不願意,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就這樣,吃了不會說話的虧,他被祁淵谟連夜帶走了。
沒走多遠,兩人就和自家歃血谷的人撞了個正着。
“少主!你跑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萬一遇到野獸、壞人什麼的……”一群人圍在了他面前,一邊慶幸一邊歎氣道。
其實已經遇上了。
“知道了。”榮元咧嘴一笑,叔叔伯伯們一聽就覺得他半點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他們無可奈何,更沒辦法過多地責怪榮元。當年要不是他們急着逃到這裡,連榮元在路上發燒都沒辦法及時醫治,也不至于害得他直接燒糊塗,變成現在這副癡傻如幼童的模樣。這是他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