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墨點開手機屏幕，反刍了一會兒他與沈懷欣之間的對話，後又點開頭像看了幾遍，這張圖他已經記得很清楚，就是太過模糊，不知道從哪裡扒出來的，有幾片葉子都數不清。

順着她個人主頁打開朋友圈，第一條是新内容，拍了張她與一名男生在空教室中的場景，男生身材修長，帶着金絲眼鏡，正漫不經心地整理衣領，盡管低着頭，仍能隐隐窺見他鼻梁高挺、皮膚白皙，應該長相不差。

……姐姐的朋友？他此前僅在家中見過那三位女性朋友。

沈初墨細細觀察，從此人清俊的身形中找到一絲熟悉感，的确就是上條朋友圈中扮演羅密歐的男生。問題是朱麗葉在哪裡？

他感覺自己有必要去補一下這部話劇，想了想，姑且先禮貌回複一下：一切順利。

蘇梓涵很明顯地注意到，走在校園中，對她行注目禮的同學多了。以往隻是路過看兩眼，現在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小聲議論。

愈演愈烈的校花之争，雖然并非她本意，但被卷入其中後，發展便由不得當事人了。再加上沈懷欣本人的嚣張跋扈，若是任由她勝出，蘇梓涵雖然表面上不會顯露什麼，但多少心裡會不舒服。

不過還好，至少對于沈懷欣的才藝這點……她還是有信心的。

等到教室，蘇梓涵就看到齊逸向她點頭緻意，她心情略好了些，快步走到自己課桌那兒坐下。剛一落座，就聽到少年清淩淩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覺的關切，

“梓涵，我昨天看到沈懷欣排練了，她表演的節目是唱歌。”

“唱得怎麼樣？”

蘇梓涵随口一問，卻見齊逸微微低頭，手指順勢搭在下巴上，仿佛陷入了回憶，隔了會兒，他語氣認真，評價道，

“很自由。”

說完這話，齊逸微默。少年尚未完全閉合的颚骨還存留着最後兩個字的餘溫，他咀嚼着詞眼的分量，為始終萦繞在他腦海的感觸找到了注解，隻是仍舊不可思議。

“嗯，是自由，”齊逸點頭，重複道，“她的歌聲給我一種掙脫桎梏的感覺。”

或許是高中太苦，終日在題海中埋頭苦學，又或許是豪門複雜，過早地催熟了她：亦有可能，是她天性使然。可作為同樣被條條框框束縛、規行矩步的人，怎能不感同身受。

齊逸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沈懷欣這種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共情，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語氣收了收，

“單從節目來看，她是勁敵，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齊逸并不覺得自己與蘇梓涵會輸，畢竟相較純唱歌節目，大多數同學還是更愛看劇情演出，他們有劇情有道具，再加上一些時下年輕人感興趣的梗，效果不會差。

他注意到，在自己評價完沈懷欣後，蘇梓涵的表情略帶些不信，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最後又咽了回去，隻微揚下颌，顯得傲氣又不屑。

“反正，你會幫我的。”她說。語氣中捎了點不喜，對他的評價持保留态度。

少年像往常那樣點頭，理所當然。

身着職業套裝、戴着黑框眼鏡的家教用水筆在書本上點了點，畫出重點，再擡頭一看沈初墨，見他已經動筆做起了題，思路流暢如有神助，不禁歎了口氣，半是因為沈初墨教起來省心，一點就透，半是因為預感到自己快要失業了。

“初墨，你的進步着實出乎我意料，我很少教過像你這麼聰明的學生。”家教擱筆，靠到椅背上喝了口茶，說得真情實感。

沈初墨隻在意一點：“什麼時候可以上學？”

“我會跟你父母提建議，讓你早日上學。可惜你學習時間不長，不然多讀幾年，真有沖擊京北的天賦。”

他眨了眨眼，沒動任何表情，對全國高中生心向往之的最高學府毫無概念。

“老師，你聽過《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當然，世界名著啊，也被列入了必讀課外書，語文書裡有節選，你還沒上到，講得是兩家世仇的兒女，因相愛而受到阻撓，最後殉情的愛情故事。”

沈初墨一聽又是語文，學着家教以往表示頭疼的模樣，揉了揉太陽穴，滿肚子的疑問，

“什麼是世仇？為什麼要殉情？還有，為什麼會相愛？”

家教看了看時間，及時掐住了發散的話題：“這個嘛，具體你看了書就知道，我們先回到課本，剛剛講到第幾題了？”

一天的學習結束，沈初墨迫不及待搜索關鍵詞，點開電影看看這出經典戲劇。時長接近兩個小時，不過他直接三倍速，把觀影時間控制在 50 分鐘内，然而冗長又不明所以的對話仍看得他索然無味，不停點擊屏幕，看看烏龜似的進度條爬到哪裡了。

所有人的行動都透露着無法理解的詭異，當然，最愚蠢的當屬男女主，排隊自殺更是讓他摸不着頭腦。他不禁感慨文學的博大精深，将荒誕諷刺與黑色幽默诠釋得如此到位，警醒人們要時刻保持清醒頭腦，理性思考、珍愛生命。

然而當他把自己的感悟通過發消息告訴放學路上的沈懷欣時，隻收獲了一串長長的省略号，他知道這在網絡語言中往往表示無語、或者一言難盡。

沈懷欣：你認為愛情是什麼？

沈初墨回憶了下男女主的表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這部戲劇來看，是導緻人腦子不清醒的罪魁禍首，應該盡量避免的某種情緒陷阱；從生理上講，是神經遞質的傳遞，如多巴胺、性激素、荷爾蒙等等。

于是沈初墨又收獲了一串長長的省略号，并且很長時間都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沈懷欣：的确，是愚蠢，也是大腦分泌的化學物質，但不全面。我想，它既甜蜜又痛苦，畫地為牢卻甘之如饴，它無比複雜，也是極為抽象的。旁人多說無益，需要你自己去體會，就像“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