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瑜笑出來:“顧郎的風姿不減當年。”
“不然如何能得夫人的垂青?”
微風吹過,帶了絲絲的涼意。冉瑜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柔玄鎮,第一次見到他,似乎也是一個如今日這般的午後,也是這般的微風,吹過茫茫草原,牛羊掩映其中。
“下輩子,你可得記得找我。”冉瑜在顧安的耳邊低聲說道。
“你别先撇下我就好!”
“怎麼會,我還要早點找你,這樣你能少挨餓受凍,我家就在柔玄鎮上,我們一起去洛陽,去江南。”
顧安點頭,已是淚如雨下。
“阿貞回來了啊!”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冉瑜自信地判斷道,待一擡頭,果然見到了顧貞。
開始時,冉瑜還有了精神,與他說了幾句,後來氣力越來越不濟,知道是回光返照,殘燭也要燒盡了。
“我這一生,從邊境刁民到一朝皇後,也算是值得了。”
微微轉了頭,望向窗外,山巒疊嶂,不見前路,也不見來路。
冉瑜緩緩道:“阿貞,可南方未定,是我此生遺恨。”
輕輕喚了一聲顧貞,費力地抓住他的手,可聲音越來越低。
落日的餘晖在她的眼中一點點逝去,顧貞的影子伴随着南方沒有盡頭的遠山,越來越模糊,失落與渴望的情緒漸漸褪去,身體也漸漸地涼了,可眼睛仍然睜着,定定地望着。
顧貞瞧着她,兩行淚留下,忽然跪下,手抖得厲害,握住冉瑜已經不再溫熱的手:“兒不敢忘,必安江南!”
說罷,覆住了她的眼睛,有他在,母後可以暝目了。
回憶當中,冉曦機械地念着顧貞寫的文章,忽然聽到冉瑜的一句:“他這麼寫的?”
“是啊。”擡頭,冉曦見到姑母的面容,沒有消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此時,頭微微昂起,得意地笑着,滿眼期待。
冉曦的眼中卻是染上了一層淚光。
他後來還做到了,天下一統了,可望到江南的隻是您的衣冠。
冉曦細細地回味記憶中的情節,冉瑜的死亡似乎有人在其中作祟。
這一次,我能不能努努力,讓您親眼看到?
冉曦怕說得久,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借口這些文章還有兩三天就要交上去,溜回去抄寫了。
她在正殿的一間空屋子裡抄寫,據說這裡曾經是顧貞的書房,如今他雖然住在旁邊的殿中,但因時常在皇後這裡用膳逗留,屋子裡也有他的一些東西。
冉曦提筆寫了幾個字,與顧貞的字迹對比了下,雖說這次抄寫的字迹不必要像,但是自己的字迹與他的字迹相形見绌,他的字迹堅毅頗有一番風骨在。
搖了搖頭,将方才自己寫過的幾個字的紙張揉成一團,丢到一邊,照着顧貞的字迹研究起來。
給人抄寫也不能白抄寫,順便學點東西也是好的。
不知道抄了多久,越抄越覺得這些文章無趣,若論真正蕩平天下之志的,隻有那麼一章,是他貼心地擺在最上頭的,方才已經與姑母看過了,其餘都是些無聊的歌功頌德的,看多了,困意襲來。
冉瑜剛才同她講了,顧貞、太子和皇帝忙于處理貪腐的事情,今晚估計是不回皇後這裡了,她倒也不必擔心被顧貞抓到她偷懶的現形。
不過在皇後面前,還是不要太過放肆,便召來一個宮人,詢問皇後此時是否已經休息。
“皇後殿下平常都是子時才睡下。”
冉曦驚詫,之前一直以為古人都像自己姐姐和父親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想到還有姑母這樣的。
怪不得之前姑母囑咐說不需要她按照規矩早上同她問安,因為姑母早上是個起不來的。
宮人問詢道:“姑娘可是有事尋殿下?殿下如今不在殿中。”
“姑母在何處?”
宮人同她講了,她在心裡暗笑,想起下午姑母抱怨父親說,别在皇帝忙的時候找他閑聊,說得父親那叫個慚愧,結果,姑母晚上就拎個食盒找皇帝去了,一時還是回不來的。
不過,姑母不在這裡,她可以放心地在桌案上先趴會兒再寫,絕對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很快,她便沉沉睡去,連有人輕聲推開門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