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客氣話。”遲鏡點了點頭,說,“謝陵真可憐。我想為他哭,都哭不出來。你說他關系最近的人,就是我們了吧?竟然一個因他死難過的,都沒有。”
季逍沒有否認。
許久後,他淡聲道:“滿宗缟素,誓為師尊守孝,戒葷腥酒樂。山門外,也聚滿了自發吊唁的散修,哀聲震天。”
他說着微露譏諷之意,“昨日一名散修,因哭聲格外響亮,捶胸頓足,肝腸寸斷,鄰山道長為其誠心折服,将他收入門下。”
遲鏡:“……”
遲鏡道:“如、如果我一滴眼淚都擠不出,會不會挨罵啊?”
季逍給他端了一盞熱茶,道:“所以我讓您閉門謝客。隻要閉關時間夠久,世人要麼淡忘了您,要麼編也會編個遺孀傷心欲絕、望夫寡居的結局。”
遲鏡沒從被褥裡伸手,習慣性地低頭啜飲。
他隻露出個腦袋,柔軟的發絲落在季逍手背上,拂過清勁的指節。
遲鏡擡頭,季逍也恰恰拿走茶盞。遲鏡有氣無力地問:“那我要閉關多久?難道一輩子住在暖閣嗎。你不許我離開臨仙一念宗,臨仙一念宗可不一定會留着我。萬一……萬一他們要我殉葬,去伺候陰曹地府的謝陵,我、我可不幹!”
季逍清楚,并非毫無此種可能。
他一時無言,遲鏡卻已經開始病急亂投醫,問:“我能不能再嫁啊?前一任道侶是謝陵,後一任道侶也不會太差吧。要是在臨仙一念宗待久了,他們哪天看我不順眼,問我為什麼不下去陪謝陵……我、我該怎麼回答呀!”
饒是天生薄情如季逍,也不禁被他的沒心沒肺震住了。
片刻後,季逍才一字一頓地提醒:“如師尊,師尊僅過世三天。您此時便考慮再嫁,是否太過高瞻遠矚。”
遲鏡道:“你說得對,可是我不想死……”
當了這麼多年的金絲雀,遲鏡毫無獨立生存的能力。在弱肉強食、實力為尊的修真界,他沒了謝陵,會被撕扯分食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臨仙一念宗地大物博,當然養得起、護得住他,但他一個廢靈根,嫁給謝陵乃是宗門之恥,能殉葬都是對他的恩賜。
雖然遲鏡覺得不怪謝陵怪他很不公平就是了。
季逍沉默良久,終于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向遲鏡道:“如師尊,我修為已達瓶頸。突破之後,便能開辟一人境。”
遲鏡仍魂不守舍:“哦,瓶頸啊,那要努力……等、等等!什麼,你、你要開辟一人境?”
他瞬間睜圓雙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季逍。
清俊舒朗的青年卻好似說了一件很平常的事,略微颔首,道:“是。”
“你……你才五百歲不到!”遲鏡不太明白一人境之意義,也對他的修為和天資感到震撼,磕磕巴巴地說,“臨仙一念宗的祖墳冒青煙了嗎?出了謝陵,又出了你……”
季逍卻道:“比起師尊三百餘歲開境,我不足為奇。總之,如師尊,若臨仙一念宗真不容你,你……”
他停頓不語,或許邀請之詞難以出口。
遲鏡卻一下子會錯了意,臉頰飛紅,急忙搖頭說:“這、這怎麼行!我是你師尊的道侶,再嫁于你,會被全天下人罵死的!”
季逍:“……”
季逍漠然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遷居到我的一人境内。”
遲鏡:“……”
季逍微露冷笑,補充說:“一年一百兩銀子逆旅費。”
遲鏡:“………………”
遲鏡沮喪地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