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音色多了一分缥缈,若即若離:“隻是一縷亡魂,離不開續緣峰。”
遲鏡卻開心道:“沒關系呀,回來就好。你之前吓我一跳,跟你說話也不搭理,現在是不是好多了?你以後會繼續這個樣子,還是能變回人呀?要我幫忙嗎?我好想你啊。”
如果說謝陵第一次還魂時,他說思念謝陵隻是恐懼之下、哄他的謊話,那現在脫口而出的想他,便真情實感得多了。
遲鏡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串,又欣喜,又好奇,謝陵逐一答道:
“好轉與否,暫且不知。”
“我能凝成實體,但非人身。”
“阿遲,無需挂懷。”
遲鏡一愣,不知他口中的“無需挂懷”,答的是“要我幫忙嗎”,還是“我好想你啊”。
但他沒空想那麼多,又道:“我什麼時候能見你呢?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的臉,你不會被燒焦了吧。”
他沒心沒肺,說完才心虛地抿了下嘴,暗道糟糕。萬一謝陵真的被雷劈得焦黑,他豈不是在傷口上撒鹽。
幸好是任他胡作非為、口無遮攔也從無二話的謝陵。
以後出門在外,可不能這樣說話了,容易挨打。
謝陵輕歎一聲,說:“和以前是不同了。”
遲鏡道:“黑色也别有一番風情,我不會嫌棄你的!”
謝陵:“……”
謝陵道:“并非如此。”
他惜字如金,遲鏡總是領會不到他的意思。不過沒有關系,蒙在眼前的手松開,遲鏡連忙轉身。
他正對着青年的胸口,仰頭一看,青年恰也垂眸。隻見幽微的螢火間,映出一張清冷秀美的面容。
道君素以劍聞名,但更為世人熱議的,其實是他的風姿。遲鏡已看過這張臉許多次,或促膝而談、或共枕而眠,可不論瞧了多久,每每與他視線相對,總有一瞬間發怔。
道君眉目如畫,萬般筆墨難描。隻是曾經冰清玉潔的謝陵,現如今一身鬼氣。
他本就煞意極重,令人不敢逼視,不過以淩然仙氣蓋過了而已。但此刻的他,膚色蒼白,眼睫漆黑,唯有薄唇一線血色,那份骨子裡的鋒芒便再無遮擋,森然畢露。
尤其被他的視線籠罩時,遲鏡打了個寒噤,忍不住後退一步。
漫山遍野的紅花延伸到天盡頭,謝陵一襲玄衣,安靜地站在當中。天地皆寂,流螢輕舞,他的雙眼似無星無月的夜空,黑沉沉注視着遲鏡。
不過,遲鏡隻後退了一步,很快又往前一撲,緊緊地抱住了他。
死亡實在是太冷、太冷。
遲鏡早就打定主意,不論如何,重逢時先擁抱吧。
他聽不見謝陵的心跳,眼圈發紅,埋頭在道侶的胸口亂蹭,怕他看見自己掉淚。謝陵則怔了片刻,回抱住他。
兩人的身形有些差距,少年本來被養得滋潤,可這幾天清減許多。謝陵似想用力,又不敢用力,掌心貼着他的腰身,好像抱了一團撲朔的花火。
黑衣飛展,邊緣在空中不斷地碎裂、消融、重現。遲鏡回到熟悉的懷裡,多日的委屈一下湧上心頭,哽咽着告狀:“你不知道,他們都欺負我。”
謝陵的手微微收緊,說:“我知道。我能看見。”
“你、你什麼都能看見?”
一聽這話,遲鏡頓時把腦袋支棱起來,杏核眼睜得溜圓。
他的臉也迅速漲紅了,不知回想起什麼,吭哧吭哧地說:“那——那你看沒看見——”
“季逍。”
謝陵吐出這個名字,眼底閃過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