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逍買的?”遲鏡手上動作一頓,強裝鎮定地說,“反正大家都認識,一起吃也……也沒關系呀。”
挽香笑着道:“不敢。奴家有事愧對于他,正心虛呢。”
“诶?什麼事呀,能告訴我嗎?”遲鏡立即豎起耳朵。
“公子,從後院出去的松林裡,隐藏着一處秘境入口。您一直通過那裡與道君相會,對嗎?”
遲鏡倒抽一口冷氣,驚叫道:“你怎麼發現的!不不不對,我什麼時候和謝陵相會過?”
“我出門采買食材、或者清洗用物的時候,您總會消失一段時間,再從後院回來。公子,您說我是如何發現的呢?”
挽香語帶揶揄,溫溫柔柔地說,“您左手無名指上,還有一枚天山秘銀打造的納戒。若奴家沒有猜錯,此即秘境入口的鑰匙。”
遲鏡道:“你……我……”
他恨不能把燕雲齋酥酪整份雙手奉上,隻求挽香守口如瓶。
挽香見少年小臉吓得煞白,溫聲道:“放心。以上所言,奴家皆未告知主上。”
遲鏡心裡的巨石驟然落地,挽香端起托盤,行禮告退:“好了,公子安生用膳吧,奴家先打理别處去。另外主上傳話,請您申時往談笑宮一趟,常宗主有事相商。”
女子叮囑完畢,袅袅婷婷地離去。
遲鏡望着她消失,想說什麼,不過人家已經聽不見了。
好半天後,他才低下頭,莫名感動,默默地揉眼睛。
挽香不是徹底站在季逍那邊的,對遲鏡而言,實在是很好的消息。或許,挽香并非死士之流,而是拿薪酬辦事之輩,遲鏡可以努努力把她拉攏過來。
但常情邀遲鏡會面,讓少年心裡打鼓。
宗主曾張羅着開放秘境、比武招親,為遲鏡另覓佳偶。消息早就傳遍修真界,引發了數輪轟動。
但現在,臨仙一念宗基本知道謝陵沒死,秘境招親便成了一樁難題。
遲鏡決定把難題扔給常情,他不操心。離約定的申時尚有一會兒,他這頓不知算早膳還是午膳的飯吃得美滋滋、香噴噴,最後端起酥酪,叼着細柄木勺,轉到碧紗櫥前。
那些求娶他的仙門世家呈上諸多禮品,常情命人整理了單子,一齊送到續緣峰。
遲鏡閑着沒事,根據單子一項項清點。無名無派的不看,旁門左道的不看,俗不可耐的不看。
如此一來,一下子革去了不少提親者。
最後剩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橫挑豎揀,隻看上了其中兩件。
首先是姑蘇夢谒十方閣的禮物,裝在一隻玳瑁匣裡。
匣子沉重,形制古樸,遲鏡一打開,七色光輝流照滿室,清麗彩芒充盈屋宇。
一株散發着靈氣的蘭花躺在匣内,在西域紗絨墊的映襯下,渾如美玉雕成,晶瑩透亮。
饒是在謝陵私庫中見慣了天材地寶的遲鏡,也被這枝蘭花驚豔到一時失語。少頃,他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蘭葉,一股玄妙的感受流轉全身。
如此奇花異草,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資栽培。其他珠光寶氣的俗物,論外表靓麗不如它,論價值高昂,也不如它。
遲鏡一心提高修為,對寶材愛不釋手。記得夢谒十方閣的使者說,禮物是他們閣主選的。
雖然十分客氣,無甚新意,但勝在名貴,而且剛好能幫上遲鏡。遲鏡便覺得此人很夠意思,值得結交一番。
玳瑁匣子的角落,刻着“聞玦”二字。
赭石朱漆,既顯尊貴,也不唐突。遲鏡留了個心眼,記下此人姓名。
除此以外,還有一物吸引了他的目光。
不過,此物吸引他的原因不是和夢谒十方閣的禮物一樣珍奇,而是在滿目琳琅中,隻有這件東西好像是意外混進來的,與别的格格不入。
遲鏡疑惑地拾了起來,竟是一支骨笛。
他以前啃鳳爪、咬鵝掌、嗦鴨脖、豪飲十全大補肉骨湯,吐出來的骨頭千奇百怪,什麼樣都有,就是沒見過如此細長精巧的一截。
遲鏡打量半天,硬是沒看出來,此物到底是什麼骨頭做的。一支很舊的笛子,保管得益,應該是某個人的心愛之物,卻被送來求婚。
遲鏡不經意地轉動骨笛,不慎将其對齊了小指。
他猛然發現,做出這支笛子的,竟然是一段死人的指骨!
遲鏡背後一涼,失手将骨笛落在地上。
“啪嗒”一聲,穿堂風驚動了它,發出嗚咽似的低吟。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攀上遲鏡脊背,可他如同着魔,緩緩蹲下,重新撿起了骨笛。
骨笛上穿着一根紅繩,鮮豔如血染的顔色,和笛聲一樣蠱惑人心。遲鏡難以自控地拈起繩子,套上脖頸。紅繩長短适中,仿佛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遲鏡摩挲着骨笛,摸到了小片凸起,是兩列歪歪斜斜的刻字:
段移。
無端坐忘台。
他鬼使神差地拉開領口,把骨笛藏進去。做完這一切,遲鏡驟然清醒,打了個激靈,卻想不起剛才發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