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侍從悄悄到李瀾身邊與她耳語:“姑娘,太子在蘭亭等您。”李瀾轉頭,果真是李昭秦身邊的侍從。
他倒是也沒避着雲陌鸾,李瀾看向母親,見她點了點頭才放心離去。
李瀾走後,雲陌鸾欲端起酒,卻見明妃同樣端酒向她,隻得硬着頭皮敬了敬,不知怎的,總感覺明妃看向她的眼神中摻雜着些别的東西,雲陌鸾手一抖,酒液竟灑出去一點。
另一邊,李瀾随着侍從的指引上了蘭亭,果然有一挺拔的身影獨立亭中。李瀾起了調笑的心思,還沒動手,李昭秦便先轉了頭。
她正欲說些什麼,卻瞧見李昭秦肅穆又不忍的神色。
李瀾疑惑問他:“怎麼了?”
李昭秦欲言卻止,不經意岔開話題:“阿凰今日換了新衣裳麼?這藍色很是襯你。”
李瀾本就沒多想,聞言隻是高興,轉了圈讓他看:“真的?母妃特意讓人給我做的——殿下終于有空閑來見見我了?”
她笑着揶揄李昭秦,沒有瞧見他垂下的眉眼。
“是我不好。等我忙完這一陣子,陪阿凰上街如何?百花節就在不久之後,到時候街上都是各種花燈,你定會喜歡。”
李瀾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宮殿,似是擔心那邊的情況,嘴上一邊答道:“那自然是好,我也好一陣子沒上街了,這段時日都要在家陪母妃。”
李昭秦觀察她臉上的神色,試探問道:“阿凰近來可曾聽聞什麼消息?”
他這一提,李瀾忽然想起什麼:“我還想問殿下呢,殿下不是也在忙戰事麼,二哥一去便沒什麼消息了,我也知道路途遙遠,戰事吃緊,他定是不能分神寫家信……他們都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我心中還是不安,要是讓二哥知道了又該笑話我了。不過也是,二哥都戰了這麼多回了,總不能出錯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李昭秦看出她心中焦慮不安,想伸手安慰,卻有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時間越久拖得越深。
縱使千萬般不忍,李昭秦還是開口打斷她:“阿凰可知道,前幾日前線傳來消息……”
這一關總要來的。現在說總好過得知結果後的撕心裂肺。
李瀾看着他,心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傳信的兵士說,西玄設局反襲,軍隊措不及防,深陷其中……陛下已派援軍增援,卻隻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他的話猶如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直竄入李瀾的心裡,雖是春天,卻像身處冰天雪地般無助。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昭秦:“什麼……”
李昭秦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也像滴血般疼痛。李琅又何嘗不是他的兄弟呢,他得知此消息也如墜冰窟,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事隻有等待。
“陛下為不驚擾民心,将此事壓了下去,除了朝中重臣和我無人知曉。現在将此事告知你,我也不知合不合時宜,”他苦笑一聲,“先前我還信誓旦旦給他擔底,如今他大戰有難,我竟不能為他出一份力……”
李瀾看着他低下頭,如同懊惱而低下頭顱的鳥兒,她哭不出來,隻覺得渾身冰涼,再擡頭看這皇城,沒有了親切,更多的是噬人的荒涼。
“會怎樣……”話剛出口便是驚人的顫抖,“若是沒有等到,會怎樣……”李瀾握住自己發抖的右手,心中無限安慰自己。
“怕是……”李昭秦剛想開口,目光移到李瀾發抖的手上,便停住了音。
“殿下!前線!前線……”李昭秦的親信一路氣喘籲籲跑來,一看到李瀾聲音立刻弱了下去。
李瀾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她腦子亂糟糟的,便沖上去問:“前線如何了?”話一出她又後悔,她想知道,卻又怕是自己最不願聽到的消息。
“大捷——是……大捷啊——!”李昭秦看着親信别扭的神情覺得不對,果不其然。
“大捷……援軍還未趕到,便聽聞大捷的消息,今日趕到金沙堤,卻見滿目瘡痍,幾乎是無人生還……”
無人生還。無人生還。四個字如同一把利劍直直穿透李瀾的心髒,登時一股刺痛沖上頭顱,令她目盲耳聾。
“那我二哥呢……我二哥呢!”她情緒激動地去揪親信的衣領,被李昭秦攔下來,将人拉入懷中,擺手讓他下去。
“我二哥呢……他明明答應我會回來的……他答應我的……”李昭秦聽她悲恸的哭腔,幾乎是立刻紅了眼睛。
“我要去找我母親……我要回府……”她推開李昭秦的臂膀,跌跌撞撞往宴席上跑,卻又想起如今自己狼狽的模樣停了腳步。
李昭秦小心去拉她的手,慢慢安撫她:“我們先回府好不好……我送你回去,再派人把王妃接回來……”他聽聞此消息如何不痛心呢,隻是兩個人中必須有人頭腦清醒,再怎樣也隻能嚼碎了往肚子裡咽,“走,我們回府。”
宴席上。雲陌鸾出神地看着手中做工精細的酒杯,“王妃?”直到有人叫她,她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隻是手上一時不察,酒杯竟脫落了,直直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音。
“呀,這是怎麼了……”“王妃怎的離席了?”“不知道啊,來,咱們喝咱們的。”宴席上的議論聲漸漸遠去,雲陌鸾渾渾噩噩地跟着人走,隻是走到一處,突然聽到遠處明妃的聲音:“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金沙堤大捷……舉杯與諸位同慶!”
像是提線木偶忽的脫離擺布恢複生機,雲陌鸾僵硬地回過頭,卻隻看見明妃手上酒杯反射出的光。
李瀾從未覺得回府的路是如此漫長。黑夜寂寥,她坐在馬車上,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唯一有感覺的就是與李昭秦緊握的手。
李昭秦盡量平穩自己的呼吸,手上不自覺慢慢摩挲着李瀾的手指。